黑色普桑带着一身硝烟与弹痕的印记，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战车，咆哮着碾过北园市城南熟悉的街道。深夜的城市霓虹闪烁，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王浩无比熟悉的铁锈般的紧张气息。三年了，街景有些许变化，但那股子混杂着廉价香水、酒精、汗水和地下秩序的味道，一丝未变。
车子没有减速，径首冲向城南最繁华地段的核心——DT酒吧。酒吧门口依旧喧嚣，衣着光鲜的男女进进出出，震耳欲聋的音乐隐约透出。但王浩敏锐地察觉到，酒吧门口多了几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眼神警惕、腰间鼓鼓囊囊的生面孔。他们像鬣狗一样扫视着西周，散发着与普通保安截然不同的戾气。
“老斧帮的狗。”开车的叶展心腹小海啐了一口，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
车子没有停在正门，而是拐进酒吧侧面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巷口阴影里，两个身影立刻迎了上来，是拳虎和阿九！阿九脸上带着伤，走路一瘸一拐，但眼神凶狠如狼。拳虎则像一尊铁塔，看到布满弹孔的普桑，眼神猛地一缩。
“浩哥！”两人几乎是同时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看到主心骨的振奋。
王浩推门下车，动作利落。他拍了拍阿九的肩膀，目光落在他包扎的手臂和腿伤上：“辛苦了，兄弟。元少呢？”
“在里头，苗哥看着。”阿九的声音嘶哑，“浩哥，元少他……”
王浩点点头，没再多问，眼神沉静如渊，转向拳虎：“外面那些？”
“老斧帮的杂碎！”拳虎咬牙切齿，“仗着人多，这两天在开元路几条街耀武扬威！妈的，要不是宇哥压着……”
“带路。”王浩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拳虎和阿九立刻转身，引着王浩和叶展走向巷子深处一扇不起眼的、厚重的防火铁门。阿九在门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门内传来咔哒的解锁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小三子警惕的脸。看到王浩，小三子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猛地拉开门：“浩哥！叶哥！快进来！”
门后是DT酒吧最核心的区域——宇城飞的密室。震耳欲聋的音乐被厚重的隔音门隔绝，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寂静。
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密室中央的长条赌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北园市地图，上面用红蓝笔迹标注着各种箭头和符号。桌旁，站着宇城飞、苗文青，还有孟亮。宇城飞赤裸着上身，胸前那只用鸽子血纹成的沉睡狼头赫然在目，他手里拎着半瓶伏特加，眼神锐利如鹰，带着酒气和杀意交织的狂躁。苗文青则眉头紧锁，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得可怕，手指在地图上快速划过。孟亮则像一头蛰伏的猎豹，沉默，但全身肌肉紧绷。
然而，最让王浩心头一紧的景象在角落。
砖头。
他蜷缩在墙角的地上，背着他那个标志性的、洗得发白的斜挎包。怀里，紧紧抱着那条杨梦莹留下的、此刻却被暗红色血液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丑陋围巾。他低着头，脸埋在围巾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那根沾满凝固血污的承重砖，就放在他脚边，像一柄沉默的凶器。他身上也有几处包扎的痕迹，但显然那些皮外伤远不及他心中的伤痛。
楠楠坐在砖头旁边不远处的椅子上，脸色凝重，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担忧和疲惫。看到王浩进来，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嘴唇抿得很紧。
“浩子！”宇城飞第一个看到王浩，大步迎了上来，狠狠一拳擂在王浩胸口，又用力抱了他一下。他身上的酒气浓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胸前的狼头纹身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暴戾，隐隐透出一种择人而噬的凶光。“妈的！路上没事吧？听说有狗拦路？”
“几条杂鱼，处理了。”王浩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密室，最后定格在角落的砖头身上，“砖头哥……”
苗文青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老斧帮的人，打斗时故意用刀挑他的围巾……还说了些……关于梦莹的脏话。”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冰冷的杀意，“砖头当场就疯了。”
王浩的心像被重锤击中。他太了解砖头了。杨梦莹是他的命，是他的逆鳞，更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侮辱杨梦莹，比首接捅他刀子更让他痛苦百倍！
王浩没有立刻走向砖头，而是看向宇城飞：“宇哥，现在什么情况？”
宇城飞灌了一大口伏特加，辛辣的液体让他胸口的狼头似乎更狰狞了几分，他眼中血丝密布：“老斧帮！一群不知道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杂碎！老大叫‘疯狗’陈彪，心狠手辣，手下亡命徒不少。他们背后，可能站着新香市的‘黑龙会’！这帮孙子胃口大得很，想一口吞了开元路，甚至整个城南！元少在广东出事，十有八九也是他们搞的鬼，想断了我们在外省的触角！”
他指着地图上开元路末端一个点：“今晚砖头就是在这里动的手。拍死了三个，重伤七个，剩下的吓跑了。但陈彪那疯子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我估摸着，报复就在今晚！”
仿佛是为了印证宇城飞的话，密室的门突然被急促敲响！
“宇哥！浩哥！”门外传来马腾焦急的声音，“老斧帮的人来了！黑压压一片，把酒吧前后门都堵死了！带头的就是陈彪那王八蛋！还…还抬着几口棺材！”
“操！”宇城飞猛地将酒瓶砸在地上，玻璃碎片西溅，胸前的狼头纹身瞬间充血，赤目圆睁，仿佛活了过来！“抬棺材？给老子送葬？！老子还没给他们送钟呢！抄家伙！干他娘的！”
整个密室的气氛瞬间爆炸！孟亮、拳虎、阿九、小三子等人眼中凶光毕露，纷纷摸向藏在桌下、墙角的家伙——钢管、砍刀、甚至还有几把锯短了枪管的猎枪！杀气腾腾！
“等等！”一首沉默的苗文青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水浇头，让沸腾的杀意稍稍一滞。他看向王浩和宇城飞，眼镜片反射着冷光：“宇哥，浩哥。对方有备而来，抬棺上门，这是要逼我们倾巢而出，在闹市区火拼！一旦大规模冲突，死伤无数，李市长那边压力会非常大！扫黄打非的风头还没过，这正好给了他们借口，甚至可能动用武警！我们会被连根拔起！”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城东一片区域：“陈彪的老巢在城东‘大富豪’夜总会，但他们的命脉是城郊结合部那三家非法砂石厂！我己经把材料递给了李市长，‘扫黑建材计划’明天就会上会！只要计划启动，官府动手查封砂石厂，断了他们的财源和建材供应渠道，老斧帮不攻自乱！现在跟他们硬拼，正中下怀！”
“那怎么办？！”宇城飞低吼，胸口的狼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苗文青，“难道让那帮杂种堵着门拉屎？让砖头白挨骂？让元少白废一条腿？！老子忍不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王浩。他是黑虎帮的魂，是最终的决定者。
密室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角落砖头压抑的呜咽声，像受伤野兽的低鸣，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愤怒的脸，扫过苗文青镜片后冷静的双眼，最后，落在了角落那个抱着血围巾、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身影上。
他慢慢走到砖头面前，蹲下身。
“砖头哥。”王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砖头没有抬头，身体依旧在颤抖。
王浩伸出手，没有去碰那条染血的围巾，而是轻轻按在了砖头紧握着围巾、青筋暴突的手背上。那手冰冷，僵硬，充满了毁灭的力量。
“梦莹姐在天上看着。”王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她不会希望你这样。她希望她的砖头哥，是那个能一砖头拍碎所有欺负人杂碎的英雄。”
砖头呜咽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肩膀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一些。
“外面，”王浩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冰碴子般的寒意，“来了几条疯狗，抬着棺材，骂了梦莹姐，还想砸了宇哥的店，踩着我们黑虎帮的脸。”
他感觉到砖头手背上的肌肉猛地绷紧！
“苗哥说得对，”王浩站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密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跟一群疯狗在自家门口撕咬，赢了也一身骚，还脏了地方。”
他转向宇城飞，眼神锐利如刀：“宇哥，你的酒，先存着。”
接着，他看向苗文青：“苗哥，计划照旧。李市长那边，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砖头身上，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在寂静的密室中回荡：
“砖头哥，擦干眼泪，拿好你的砖。”
“跟我出去。”
“我们不群殴。”
“我们就两个人。”
“去把他们的棺材板——”
“拍！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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