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梅雨季将南方小城浸得发皱，林夏蹲在古玩市场角落的塑料棚下，指甲缝里还沾着前日在老宅修缮时剥落的墙灰。帆布包摊开在膝头，几件青铜小件泛着暗绿的锈迹，在雨帘笼罩的昏暗中像几具沉睡的甲虫。
手机在帆布包深处震动时，林夏正用放大镜观察一尊汉代博山炉的纹路。屏幕亮起的瞬间，雨滴顺着塑料棚的缝隙坠在钢化膜上，晕开模糊的光斑。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里躺着一张泛黄的宣纸，画面中央歪斜地画着蜿蜒山路与破败村落，右下角用朱砂勾勒的符咒正在渗血——确切地说，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纸面纹路缓缓流淌，在彩信发送时间的数字上晕染出诡异的水痕。
"速来，解开诅咒，救她。" 短信正文只有短短九个字，末尾的句号被反复描粗，仿佛发送者在落笔时用尽了全身力气。林夏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指尖划过屏幕上符咒的图案，记忆突然被拽回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
那时他刚接手城郊一座民国老宅的修缮工程，暴雨冲垮了阁楼的腐木，露出墙体内嵌着的檀木匣。匣子里除了几封民国时期的家书，还有一张同样画着朱砂符咒的黄纸。更诡异的是，当天深夜，他在施工监控里看到一个穿蓝布衫的哑巴女孩，赤足踩过满地碎瓦，将一枚铜铃铛轻轻放在他的工具箱旁。当他冲上楼时，只看到空荡荡的阁楼和窗外炸开的闪电。
此后的日子里，铜铃铛总会在深夜发出细碎的声响，而哑巴女孩的身影也频繁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她总是用手语比划着什么，但每次林夏试图靠近，梦境就会化作漫天的朱砂符咒，将她吞噬。
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铜铃铛，林夏决定前往彩信中的荒村。他翻出积灰的地图册，在泛黄的纸页间寻找与彩信画面吻合的地形。终于，在县志的边角处，他发现了一行褪色的小字："雾隐村，民国二十三年因瘟疫封村，全村人口失踪。"
次日清晨，林夏背着帆布包踏上了前往雾隐村的山路。山雾像粘稠的蛛网缠绕在林间，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腐叶与苔藓的气息。手机信号在盘山公路中段彻底消失，导航软件在地图上留下一个刺眼的红色叉号。当他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天色己近黄昏，远处山坳里露出半截坍塌的马头墙，正是彩信里的荒村。
村口歪脖子老槐树上挂着褪色的符纸，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林夏踩着满地枯叶走近，发现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其中几个与哑巴女孩留下的符咒如出一辙。他掏出手机拍照时，镜头里突然闪过一抹蓝色衣角，待他抬头，只看见山雾中若隐若现的背影，蓝布衫的下摆沾着暗红的污渍。
"等等！" 林夏追了几步，却被树根绊倒。等他爬起来时，山雾己吞没了女孩的身影。低头时，他发现脚边散落着几片破碎的符咒，拼凑起来竟是半张人脸的轮廓。凉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己不知不觉走进了村子中央。
破败的民居像沉默的巨兽，门窗洞开如黑洞洞的眼眶。林夏在村西头发现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祠堂，青砖墙上爬满墨色的苔藓。祠堂门环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祠堂内光线昏暗，梁上垂落的蛛网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林夏摸索着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东墙上的壁画栩栩如生，画中纸人抬着一顶红轿，轿帘半掀，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更诡异的是，那些纸人的眼睛竟是凸起的立体浮雕，在手电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当林夏凑近观察时，壁画上的轿帘突然无风自动。他后退一步，却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转头望去，祠堂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群纸人，它们的动作机械僵硬，手里高举着褪色的招魂幡，在暮色中缓缓逼近。林夏的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手电筒的光晕里，他看见壁画上的纸人正在缓慢蠕动，仿佛要从画中挣脱而出。
口袋里的铜铃铛突然剧烈震动，哑巴女孩的面容在记忆中愈发清晰。她曾用手语教他辨认的符咒，此刻在脑海中浮现。林夏颤抖着摸出随身携带的黄纸和朱砂笔，凭借记忆临摹符咒。当笔尖落下的瞬间，纸人们发出刺耳的尖啸，壁画上的轿帘彻底掀开，露出一张与哑巴女孩七分相似的惨白面容。
符咒完成的刹那，祠堂内响起一声清越的铃响。铜铃铛悬浮在空中，散发出柔和的金光。纸人们在光芒中停滞，壁画上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林夏握紧符咒，对着壁画大声念出记忆中的咒语，祠堂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挤压着空间。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壁画轰然崩塌，纸人们化作漫天纸屑。尘埃落定后，林夏发现祠堂地面上露出一块刻满符文的石板，石板中央凹陷处，静静地躺着半枚铜铃铛——正是哑巴女孩留给他的那枚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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