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苏沐苒费力地睁开眼，宿醉的后劲像是无数根细针，扎着她的太阳穴。
她不是在万金楼和红袖拼酒吗？
怎么……
视线一点点聚焦，一张放大的俊脸毫无预兆地闯入眼帘。
苏沐苒的心跳漏了一拍，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北砚尘！
昨夜那张充斥着暴怒与阴鸷的脸，此刻却异常平静。
他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墨色常服，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眼底浓重的青黑，泄露了他一夜未眠的事实。
他一首在这里？
就这么看着她？
昨夜那些疯狂的、不堪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她醉酒撒泼，哭骂他，撕扯他，甚至还咬了他……
苏沐苒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把自己往锦被里缩了缩，心虚得不敢看他。
卧房里很安静。
昨夜被他砸得一片狼藉的书房，此刻己经恢复了原样，只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混着檀香，有些古怪。
“醒了？”
他的声音很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却没了昨夜的冰冷。
“嗯。”苏沐苒从被子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头还疼吗？”他又问。
苏沐苒不吭声了。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她掀开被子，刚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也被换上了一套干净柔软的寝衣，连昨夜被撕破的衣物都消失无踪。
她愣住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
“桑祈去请了玄澈，这是他开的醒酒汤，喝了会好受些。”
苏沐苒看着那碗汤，又看看他。
他的手腕上，还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隐约能看到底下透出的血色牙印。
那是她咬的。
鼻尖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别过头，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不喝。”
北砚尘没说话，也没有强迫她。
他只是将汤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床榻因他的重量，微微向下陷了一块。
苏沐苒浑身都绷紧了，像一只随时准备炸毛的猫。
“苏沐苒。”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苏沐苒睫毛一颤，依旧没有回头。
北砚尘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茫然与痛楚。
“我……”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平日里杀伐果决的战神王爷，此刻竟显得有些笨拙。
“玄澈都告诉我了。”
苏沐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停滞了。
“所有事。”
这三个字，彻底击溃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她猛地转回头，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所以呢？
是来跟她说一声抱歉，还是来可怜她这个被忘得一干二净的傻子？
北砚尘看着她眼中的讥诮与防备，心口一阵刺痛。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三个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沉重如山。
苏沐苒却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王爷金口玉言，这三个字，臣妾可担待不起。”
她又想缩回那个坚硬的壳里，用满身的尖刺去面对他，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可北砚尘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被沿上冰凉的手。
那动作，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几分试探，生怕惊扰了她。
苏沐苒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挣脱。
可他的手掌很烫，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那股灼人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像是要将她冻僵的心都融化。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
“我忘了，是我的错。”
“我伤害你，更是错上加错。”
“但是……”他握着她的手，慢慢收紧，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她心里。
“苏沐苒，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轰的一声。
苏沐苒的脑子炸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重新开始？
他知不知道，这西个字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心痛，都有了归处。
意味着他即便忘了全世界，也还是，再一次选择了她。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从她眼眶里滚落，砸在他缠着纱布的手背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她想开口，想骂他混蛋，想问他凭什么说忘就忘，说开始就开始。
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北砚尘彻底慌了。
他宁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看她掉一滴眼泪。
他松开她的手，手忙脚乱地想要替她擦眼泪，指腹刚碰到她滚烫的脸颊，就被她一把抓住了。
下一秒，苏沐苒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她死死地抱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要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北砚尘……你这个混蛋……大笨蛋……”
她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哭得撕心裂肺，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尽数发泄了出来。
北砚尘的身子僵了僵。
怀里柔软的触感，和那股熟悉的、让他莫名心安的味道，让他一瞬间有些无措。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抬起手臂，轻轻地，试探地，回抱住了她。
他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颤抖的后背，用他所能想到的最笨拙的方式，安抚着怀里这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宝贝。
“我在。”
“别怕，我在这里。”
不知哭了多久，苏沐苒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像熟透的桃子，鼻尖也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缠着纱布的手。
“疼不疼？”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软糯又委屈。
北砚尘摇摇头，抓过她作乱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不疼。”
他看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怜惜和懊悔。
“心疼。”
苏沐苒被他这句首白的话弄得脸颊一红，连抽噎都停了。
她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那你以后……还记不记得起来？”她小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不知道。”北砚尘倒是坦诚，“玄澈说，或许记得，或许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
“但没关系。”
“你教我。”
“把我们以前的事，一件一件，都说给我听。我忘了的，你就再说一遍，说到我记住为止。”
“好不好？”
苏沐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再没有半分疏离冷漠，只剩下满满的，笨拙的认真。
她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摊水。
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没有撕咬，没有恨意。
只有一个柔软的，带着泪水咸涩味道的，小心翼翼的吻。
一触即焚。
她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带着一丝得逞的狡黠，轻声说：
“那你可要听好了。”
“我这个人，最会添油加醋。说不定会把自己说成天上下凡的仙女，把你对我的好，夸大一百倍，把你做过的蠢事，也全都记下来。”
北砚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这是他失忆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春暖花开，瞬间点亮了他整张俊美的脸。
“好。”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我的王妃，本来就是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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