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空气仿佛凝成了冰。
北承御那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谢婉玲强撑的镇定。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尖冰凉，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眸里，只剩下惊惶。
完了。
他知道了。
北承御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像是被钝器猛地一撞，闷得发疼。
他要的是答案，不是她的恐惧。
那只捏着墨纸的手，指骨用力到凸起。
良久，他忽然松开了手，任由那团污糟的废纸，轻飘飘地落在金砖地上。
脸上那份迫人的锐利，也随之散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上前一步，没有再问，只是抬手，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那点将落未落的水光。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是朕不好，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卸下了所有帝王的威仪，只剩下一个丈夫的心疼。
“朕只是……太担心你。”
谢婉玲怔怔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北承御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
“不管是什么方子，朕不在乎。”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
“至于孩子……我们不急。朕有你就够了，婉玲，朕只要你。”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谢婉玲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丈夫宽阔的胸膛上，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和委屈，化作无声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龙袍。
北承御抱着她，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神却越过她的肩头，落在那滩墨迹上，一片清明。
他没再追问，不代表他信了。
婉玲的反应，砚尘的反常，那张被毁掉的药方……
白术、续断……安胎之药。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长，带着燎原之势，让他既期待，又恐惧。
……
回王府的马车上，苏沐苒的心还在怦怦狂跳。
御书房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现在想起来，手心都还是湿的。
若不是北砚尘反应快，今天谁都走不出那道门。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闭目养神的男人。
车厢摇晃，灯影明灭，他的侧脸轮廓冷硬，可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温暖而有力，源源不断地传来安稳的温度。
苏沐苒深吸一口气，往他身边挪了挪，将自己的手，更深地嵌入他的掌心。
“砚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北砚尘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望向她。
“皇嫂她……有孕了。”
男人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苏沐苒没给他追问的机会，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诊出喜脉，还是双胎，以及其中的风险和她们那个胆大包天的计策，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车厢内，一时间只剩下车轮压过石板路的单调声响。
北砚尘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那眼神里的探究，比方才的北承御还要深沉几分。
苏沐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小声嘀咕：“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怪吓人的。”
男人忽然抬手，长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都捞进了怀里，双臂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的王妃，”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低沉，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胆子是真不小。”
这不是责备。
是后怕，也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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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哪一条，都够苏家上下陪葬的。
他的小王妃，这是把天都给捅了个窟窿。
苏沐苒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嫂和孩子出事吧。”
“嗯。”
北砚尘应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
“你做得对。”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语气严肃起来。
“但以后，这种要掉脑袋的事，得先跟我通个气。”
苏沐苒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满是郑重的眼眸里，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
心里却像被蜜泡过一样，甜丝丝的。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不过，皇兄他……己经起疑了。”北砚尘的语气沉了下来，“今日之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从明天起，凤仪宫怕是会变成第二个慈安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苏沐苒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那怎么办？”
“没事。”
北砚尘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那动作，带着不容置喙的安抚。
“天塌下来，有你夫君扛着。”
这短短一句话，却像是定海神针，瞬间将苏沐苒心底翻涌的所有不安与惶恐，尽数镇压了下去。
她窝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松木气息，令人心安。
“你就不怕我连累你？”她闷闷地问，声音隔着衣料传来，有些失真，“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北砚尘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他没说不怕。
他只是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动作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皇兄那个人，疑心是刻在骨子里的，可对皇嫂的感情，也是真的。”他的声音沉稳，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他现在既想查，又怕查出自己不想要的真相。这种矛盾，就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寥寥数语，便将御书房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剖析得清清楚楚。
苏沐苒怔了怔，随即仰起头看他。
车窗外流光掠影，映得他下颌线愈发冷硬分明，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原来他早己看透了一切。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没那么怕了。”苏沐苒忍不住弯了弯唇，揪着他前襟的衣料，小声说，“王爷足智多谋，妾身佩服。”
她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俏皮，北砚尘眼底也漾开一点笑意。
他捏住她的下巴，指腹轻轻着，眼神却变得有些危险。
“现在知道佩服了？捅娄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夫君？”
男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问罪，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反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本王的王妃胆大包天，私藏龙嗣这种事都敢做，本王也是今日才领教。”
苏沐苒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虚地移开视线：“我……我那不是没办法嘛。”
“嗯，没办法。”北砚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凑得更近了些，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吹得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所以，回去之后，本王得好好‘罚’你。”
那个“罚”字，被他咬得极重，尾音拖长，带着让人心头发颤的暗示。
苏沐苒的脸“轰”一下全红了，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男人那带着笑意的沙哑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皇兄皇嫂那边，总算是有动静了……”
他顿了顿，满意地看着怀里的小女人红透了耳朵尖，才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
“那我们的王府，什么时候也能有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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