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擦额角渗出的冷汗，而是用指关节，用力地、缓慢地碾过自己的眉心，仿佛要将那巨大的、冰冷的压力揉碎。
“周大姐，”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这期刊…还有谁看过？”
周淑萍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决绝：“没了！我首接拿到这里来了”
张斌沉默地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将期刊和瓶盖重新装回那个磨损的牛皮纸袋，动作郑重得像在包裹一件稀世珍宝。他将文件袋紧紧攥在手里，指关节再次因用力而发白。
“陈默，”他转向墙角，声音恢复了那种冷硬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立刻去七叔公家。守在那里，一步不许离开。听明白没有？”
陈默听到命令猛地挺首身体，嘶哑地应道：“明白！”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冲出证物室。
张斌的目光重新落回周淑萍身上，那目光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托付。“周大姐，”他声音放低，却带着千钧之力，“这份东西，从现在起，是你的命。也是…很多人的命。一定要保管好它！记住了吗？”
周淑萍迎着他的目光，用力地、重重地点头，眼泪无声地再次滑落，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铁：“记住了！张所长！”
张斌不再多言，将那个承载着秘密与鲜血的文件袋，郑重地放回周淑萍的旧帆布挎包里，看着她将拉链死死拉紧。
“走，我送你出去，你和陈默一起回去！”他简短地说，率先推开了证物室沉重的木门。
陈周淑萍坐在派出所那辆警用摩托的后座，双手死死抓着车座边缘，摩托车的引擎在压抑的空气中低吼。
周淑萍家那间小小的堂屋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林秉松，这位从省城驱车赶来的养蜂协会会长，脸上刻着风霜。“你们提供的蜂尸和土壤的样本……残留物锁定为‘丰登一号’核心增效剂‘T-7’及其代谢衍生物‘K-9’……”
“……对蜜蜂神经系统及外骨骼发育造成不可逆特异性损伤……”
“……致死剂量远低于安全阈值……”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像闷雷滚过干燥的河床，“‘丰登一号’正在研发阶段，还没批量生产，可这毒，怎么就到了你家的蜂箱里？还不是显而易见！”
周大山坐在他对面，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根绷紧的弓弦。连日来的煎熬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阴影，但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火焰。周淑萍死死盯着桌面上一条细微的裂缝，仿佛要将它刻进心里。“他们想用我爹的蜂，用我爹一辈子的心血，来堵我的嘴，来压死这件事。”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淬过冰的刀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现在，这张纸就是我的刀。”
小满紧紧挨着姐姐坐着，年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姐，林会长，”她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网上……网上又有人开始带节奏了。说我们是眼红神农集团的投资……说姐你是想趁机讹钱……”她说不下去了，眼圈泛红。
“意料之中。”林秉松冷哼一声，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神农集团那帮人，别的本事没有，泼脏水、捂盖子、请水军，熟门熟路！黑的也能给你说成白的！”他端起水杯，狠狠灌了一口凉茶，“小满，别被那些鬼话唬住。真的假不了！我们手里捏着铁证，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接着盯紧网上，有用的支持信息，还有那些捣乱的账号，都记下来，都是线索！”
他放下水杯，目光转向周淑萍，语气斩钉截铁：“周女士，你手里的这份报告，是核弹，但不能现在就扔！得在最要命的节骨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炸它个天翻地覆！”他手指点在报告上，“明天，市里那个所谓的‘联合调查组’不是要来‘复勘现场’吗？哼，阵仗不小！环境、公安、还有他们指派的‘专家’！我猜，他们就是想走个过场，最后轻飘飘定个‘意外’，或者推给什么‘不明污染源’，把神农集团干干净净摘出去！”
林秉松的眼中闪烁着老辣而锐利的光芒：“我们就陪他们唱这出戏！让他们演！让他们自以为得计！等他们当着媒体的面，把戏唱足了，把结论往‘意外’上引的时候——”他猛地顿住，目光灼灼地看向周淑萍，“那就是你的刀出鞘的时候！把这张纸，狠狠拍在他们脸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到底是谁在杀人！是谁在撒谎！”
周淑萍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在她胸前的口袋里，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着冰冷而坚硬的触感。那不是一张纸，是血，是命，是即将刺破黑暗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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