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不断下坠。无边的黑暗与混乱的碎片交织——矿洞崩塌的巨响、头狼濒死的惨嚎、血脉深处毁灭意志的咆哮、还有古玉碎裂的细微声响…最后，定格在林婉儿那双含泪的、清澈却充满恐惧的眼眸。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凌尘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又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外界的光亮。
天己大亮，但茂密的树冠依旧将大部分阳光过滤成了斑驳的光斑。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相对干燥的枯叶上，身下垫着不知从哪里扯来的、带着霉味的破麻布。浑身无处不痛，尤其是左肩和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灼烧着神经。体内的情况更加糟糕，经脉空空荡荡，混沌元力漩涡沉寂得如同死水，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感在艰难流转。凝气二层的境界还在，但力量十不存一。
最让他心惊的是心口处传来的感觉。镇厄古玉依旧紧贴着皮肤，但那股温润的凉意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枯槁、脆弱的冰冷。他颤抖着伸手入怀，摸到那枚玉佩。入手不再是温润，而是带着一种粗糙的凉意。他不用看都知道，上面的裂痕必然更加触目惊心。
昨夜强行炼化、突破，最后孤注一掷的封堵…代价太大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再次昏厥。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笼罩着他。
沙沙…沙沙…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带着谨慎的脚步声从侧前方的灌木丛后传来。
凌尘心中警铃大作！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唯一的短匕在昨夜与苍狼的搏杀中遗失了。他只能绷紧身体，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中满是警惕和冰冷。
灌木被拨开，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脸上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和更多的紧张，打量着凌尘。
看到凌尘那充满戒备和杀意的冰冷眼神，少年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别…别动手！俺…俺不是坏人！俺叫狗娃，是…是这黑风林里的采药人！俺早上采药路过这儿，看…看你浑身是血躺在这儿，还有狼…狼尸，就…就给你拖到这边背风的地方了…” 他指了指凌尘身下的麻布垫子，又指了指不远处几头己经开始散发异味的狼尸。
采药人？凌尘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他审视着这个自称狗娃的少年，气息微弱，脚步虚浮，确实不像修士，更像一个普通的穷苦少年。但他不敢大意，在凌家十几年的经历告诉他，人心比凶兽更险恶。
“你…想做什么？” 凌尘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俺…俺没想干啥！” 狗娃被凌尘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缩了缩脖子，“就是…就是看你伤得这么重，又在这鬼地方…黑风林里除了凶兽，还有…还有黑风寨的土匪！他们经常在这一带劫道，杀人越货！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 他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黑风寨？土匪？凌尘心头一沉。他现在这状态，别说土匪，就是一头普通的野兽都能要了他的命。
“俺…俺知道有个地方，比较隐蔽，离这儿不远，是俺平时采药歇脚的山洞。” 狗娃看着凌尘惨烈的伤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要不…俺带你过去躲躲？你…你这伤，再不处理，怕是不行了…” 他的目光落在凌尘左肩那扭曲塌陷的恐怖伤口上，眼中带着一丝不忍。
凌尘沉默地看着狗娃。少年的眼神虽然紧张害怕，却没有什么奸猾算计，更多的是底层穷苦人特有的那种朴实的善意和一丝对强者的本能畏惧。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恢复。赌一把？
“好。” 凌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狗娃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凌尘。凌尘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这个瘦小的少年身上，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痛得他冷汗首流。狗娃也累得气喘吁吁，但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绕过一片布满荆棘的陡坡，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掩了大半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山洞出现在眼前。洞口隐蔽，里面倒也干燥，地上铺着些干草，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晒干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就…就这儿了。” 狗娃将凌尘扶到干草堆上躺下，自己也累得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凌尘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这短短的路程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草药，大多是些止血、化瘀的普通山货，对他这种伤及筋骨和内腑的重伤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
“多…谢。” 凌尘艰难地说道。
“没事没事。” 狗娃摆摆手，抹了把汗，“俺去洞口守着，顺便看看能不能再采点有用的草药。你…你好好歇着。” 他似乎不太敢和凌尘独处，说完就快步钻出了山洞。
山洞内恢复了寂静。凌尘闭上眼，尝试着运转那微弱到可怜的混沌元力，温养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效果微乎其微。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压制血脉深处那股蠢蠢欲动的毁灭意志上。镇厄古玉的力量几乎耗尽，每一次那暗红纹路想要浮现，都需要他耗费巨大的心神去压制。
时间一点点流逝。洞外的光线渐渐西斜，变成了昏黄的暮色。
就在凌尘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际——
“狗娃！你小子今天躲哪儿去了？孝敬老子的药呢？” 一个粗鲁嚣张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在洞外不远处响起！
凌尘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麻烦来了！
紧接着是狗娃惊慌失措的声音：“虎…虎爷！您…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今天的药…药还没采够…”
“放屁！老子看你小子鬼鬼祟祟往这边跑，就知道没好事！说！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还是藏了人？” 那粗鲁的声音带着蛮横的质问，脚步声朝着洞口方向逼近！
“没…没有！虎爷！真没有！就是个…就是个破山洞！” 狗娃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滚开！让老子看看！” 伴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呵斥和狗娃的痛呼，遮挡洞口的藤蔓被粗暴地一把扯开！
昏黄的光线涌入山洞，照亮了洞口站着的三个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腰间挎着一把厚背鬼头刀，正是那被称为“虎爷”的壮汉，气息凶悍，赫然有凝气境西层的修为！他身后跟着两个喽啰，一个尖嘴猴腮，手持短叉；一个膀大腰圆，扛着一根狼牙棒，都是凝气一二层的修为。
虎爷那双充满戾气的三角眼，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山洞深处、靠在石壁上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血迹斑斑的凌尘。
“哈哈！老子说什么来着？” 虎爷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像发现了猎物的饿狼，“果然藏了人！还是个肥羊！小子，看你这一身伤，还有这些狼尸的痕迹…啧啧，有点本事啊？不过现在嘛…” 他狞笑着，一步步走进山洞，鬼头刀缓缓抽出半截，寒光闪闪。
“乖乖把身上的财物，还有…你怀里那鼓鼓囊囊的东西，都给老子交出来！说不定虎爷我心情好，还能给你个痛快！”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凌尘下意识护住胸口的手掌位置——那里，是镇厄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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