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着那处声响来源走去，绕过几株芭蕉，便见廊下摆着一张旧木桌，桌后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面前放着个老式录音机，正滋滋啦啦地转着。
“老先生，我们想听听这个。”暮春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录音机旁的泛黄册子上，封面上写着“生辰八字解缘”几个字。
老者抬眼，浑浊的眼珠在两人脸上转了转，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报上生辰八字吧。”
“时雨，先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吧，我的没什么好听的。”时雨笑着说道。
暮春略一沉吟，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老者眯着眼听完，枯瘦的手指在泛黄册子上翻了半晌，又对着录音机捣鼓了几下，那滋滋的电流声里便渐渐浮出一段平缓的叙述。
“此命局日主天干为金，得令而旺，性格刚毅却不鲁莽，行事有章可循……”老者的声音混在录音里，倒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少年运中带驿马，常有奔波之象，却也因此得遇贵人，前路虽有波折，终能踏平坎坷……暮春，暮春之意代表着春天的结束，与你的出生相互吻合。”
时雨静静听着，目光落在暮春握着袖口的手上。
他的指尖微微蜷缩，侧脸在廊下漏下的光斑里显得格外认真，像是在从这玄之又玄的命理里，寻找着什么印证。
“命中有红鸾星动，姻缘早显，只是情路之上，颇有坎坷，且有不善之处，选择需慎重。”
暮春跟时雨愣了一下。
“老先生，此话是何意？”
老先生看了一眼时雨。
“这位是？”
“她是我女朋友。”
老先生看了一眼两人。
“小姑娘，你的生辰八字呢，想听吗？”
“额，不用了，我...我小时候听过了...”时雨摆摆手，要是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那自己以前是男生的事情就暴露了。
“是吗，可我怎么没有印象呢，小姑娘，我对你挺好奇的，你叫什么？我找一找有没有记录。”
“我...这...”
“她叫时雨。”
“时雨...嗯，我找找。”
老者慢悠悠地翻开另一本更厚的册子，纸页边缘己经卷起毛边，上面用毛笔字密密麻麻记着许多名字，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枯瘦的手指在纸页上划过，沙沙的声响在廊下格外清晰。
时雨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捏着素面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碗沿的温热也压不住掌心的凉汗。她偷偷瞟了眼暮春，他正望着老者翻页的动作。
“暮春，我累了，我不想听...”时雨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指尖几乎要嵌进粗瓷碗的边缘。
暮春转头看她，见她脸色发白，额角的碎发又被冷汗浸得贴在皮肤上，方才爬山时的红晕早己褪得一干二净。
他立刻明白了什么，伸手轻轻覆在她握着碗的手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那就不听了。”
他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转头对老者歉意地笑了笑，“老先生，她确实累了，我们改日再来叨扰吧。”
老者翻书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在时雨脸上停了片刻，忽然慢悠悠地合上册子，沙哑着嗓子道：“也好，缘分自有定数，强求不得。”
暮春没再多说，半扶半护着时雨往院子中间走。
何泽和韩蒙己经吃完了面，正对着墙角那丛芭蕉指指点点。
“怎么了？瞧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
“是不是爬山累着了？你身子本就不算硬朗。”
“真的没事。”时雨抬眼，对暮春漾开一抹浅淡的笑。
“那就好。”
“嗯。”
“暮春，你等我一下。”
“你去哪。”
时雨没有回答，跑到了一家小作坊，以前的时候，她不喜欢来这种地方。
时雨冲进那间挂着褪色红绸的小作坊时，铜铃在门楣上叮铃作响。
满墙的平安符用麻线串着，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垂着的眼睛。
“姑娘要点什么？”穿青布短打的妇人正用朱砂在黄纸上画符，笔尖在纸上拖出簌簌的声响。
时雨攥着口袋里的零钱，指节抵着粗糙的布面，声音还带着跑出来的喘息：“我要...求一张平安符。”
妇人抬眼打量她，目光落在她发红的眼角：“给谁求？”
“给...给我很重要的人。”
时雨的指尖在符纸样品上划了划，那些用金粉写的“平安”二字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
她忽然想起暮春覆在她手背上的温度，掌心的汗又冒了出来。
“心诚则灵。”
妇人递过一支沾着朱砂的笔，“自己写上名字和心愿吧，添点香火钱就行。”
时雨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朱砂在黄纸上洇开小小的晕。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在符纸中央写下“暮春”两个字，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添了个极小的“安”字。
作坊里弥漫着檀香和油墨混合的气味，香炉里的三炷香正烧到一半，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她把符纸折成方胜结的模样，塞进妇人递来的红布锦囊，手指触到锦囊里的细沙，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奶奶去庙里求符的情景。
“姑娘，这符要随身带着才管用。”
妇人将锦囊系好，红绳在她掌心绕了三圈。
时雨付了钱转身要走，却撞见站在门口的暮春。
他肩头落着几片芭蕉叶，显然在外面等了许久，见她出来便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锦囊：“跑这么快，原来是来做这个。”
“给你的，带在身上。”
“这个是什么作用？”
“没什么作用，就是保平安的吧..”
暮春低头看着掌心的红布锦囊，锦囊边角绣着细密的云纹。
他指尖着锦囊上的结，忽然抬手将它塞进自己衬衫口袋，贴在胸口的位置。
“好，”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指尖轻轻敲了敲口袋，“贴身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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