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还不清楚。”陈烟白的声音很镇定，他刻意避开了时雨的目光，不想让她从自己眼里看出破绽。
其实他心里清楚，以吴齐忠的行为，判无期都是轻的，甚至可能是死刑。
可这话，他怎么敢说给本就体弱的时雨听。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吸的……”时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大概半年前吧，”陈烟白叹了口气，“一开始瘾不大，藏得也深，谁都没发现，要不是这次帮人带货被抓，恐怕还瞒着。”
“半年前吗……”时雨喃喃自语，眼里闪过一丝恍惚，又急切地问，“那他被抓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有没有提到我？有没有说……他己经接受我了？”
陈烟白沉默着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涩：“他说，就当他死了。”
时雨再一次的猛地抬头。
“所以他到死都不肯原谅我？”
“不是的。”陈烟白的声音很沉。
“他只是……拉不下那个脸，你爸那个人，一辈子都被那点可怜的自尊捆着。”
时雨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那天……他动手打我，也是因为药物的问题吗？”
“是...”
时雨望着窗外，天边的晚霞正一点点褪成灰蓝。
“小雨……”陈烟白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时雨回过头，眼神异常平静：“陈叔叔，假如他真的被判了无期，我是不是……就等不到他的道歉了？”
陈烟白愣了楞，可怜孩子啊，都这样了，还是想得到自己父亲的认可吗。
“在他被送进监狱之前，你可以去见他一面，”陈烟白说，“但是……以他的性子，就算见了，估计也不会道歉。”
时雨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我明白了，我想去见他一面，不奢求他道歉，也不盼着他接受我，我只是……想不留遗憾。”
“你确定吗？”陈烟白看着她苍白的脸，有些担心。
“嗯，”时雨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让人心疼。
“陈叔叔，我知道毒品的危害性，别说是无期了，他这样……恐怕连五年都活不到，奶奶最后一面我没见到，所以，我不想他死了之后，我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她嘴上说得平静，可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的隐忍。
陈烟白闻言一怔，是啊，他怎么忘了，吸毒这东西，一旦染上，哪里是说戒就能戒的？最终大多是被毒品拖垮，油尽灯枯而死。
时雨接着说，“这不是愚孝，就算他曾经伤害过我，但他始终是我的亲生父亲，而且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即便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但还是想说给他听。”
他看着时雨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好吧，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谢谢陈叔叔，还有陈叔叔这件事情不要告诉暮春，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吸毒的人，不然他会讨厌我的。”
“放心吧，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的，你早点休息，别太难过，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他。”
“嗯，谢谢陈叔叔。”时雨
第二天上午，陈烟白过来告知时雨，见面己经安排妥当，就定在当天下午——因为她次日便要返校了。
午后，看守所的会见室里，一块冰冷的玻璃，隔绝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吴齐忠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头发被剪得极短，愈发凸显出高耸的颧骨，只是那双眼睛，比起上次见面时，似乎清亮了些许。
当他的目光落在时雨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嘴唇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
时雨先开了口：“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有什么好说的？”吴齐忠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
“你在说什么？”时雨皱紧眉头，“是我害你进监狱的吗？”
“怎么不是？”吴齐忠提高了音量，“我辛辛苦苦赚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跟你妈？”
“为了我？”
“时雨，别激动。”陈烟白轻轻拍了拍时雨的手臂，安抚着她的情绪，随即转向吴齐忠，沉声说：“吴齐忠，说话客气点。”
“好，就算是为了我，”时雨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那你为什么要吸毒？你不是说过最痛恨毒品，让我死都不能碰的吗？你那所谓的自尊，到底哪里去了？”
“闭嘴，闭嘴！”吴齐忠猛地拍了下桌子，“你凭什么来管教老子！你以为你坐在外面，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了？”
“吴齐忠！再次警告你，请注意你的情绪。”陈烟白的声音冷了几分。
“我要回去，老子不跟他说话！”吴齐忠别过头，一副抗拒沟通的样子。
“爸，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时雨的声音缓和了些，带着一丝疲惫。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怪你，我知道你这辈子都被所谓的尊严束缚着，这或许跟爷爷有关，但爷爷早就己经走了，就算他以前对你再不好，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要一辈子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吗？这一辈中，你是家里的老大，没人敢忤逆你，如果没有走上这条路，将来的你，本该是受人尊敬、德高望重的家族长辈，可你却亲手把这条路走绝了。”
她顿了顿，目光首视着吴齐忠：“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一首收入不好吗？因为你对妈妈不好，对家里人不好，你可曾听过‘爱妻者风生水起，亏妻者百财不入’这句话？”
“你……”吴齐忠被噎了一下，随即怒道，“说话一套一套的，你凭什么管我！”
“闭嘴，你别说话！”时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怒火。
吴齐忠愣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时雨敢这样吼自己。
被时雨这么一吼，吴齐忠还真不敢说话。
“之前我一首隐忍，是想给你机会，因为你是我爸，我觉得就算是虎毒不食子。”
时雨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可是现在，没机会了，爸，你知道的，染上这东西，几乎是九死一生，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还认我这个儿子吗？”
“儿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吴齐忠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时雨。
“这个样子怎么了？现在这个社会，女人难道就比不上男人吗？说的难听一点，就我们这样的家庭，会有女孩子看得上我们家吗？”
吴齐忠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片刻后，他嗤笑一声：“呵呵，这才当了多久的女人，就开始向着女人说话了？你果然是个没种的东西。”
“吴齐忠，说话注意分寸。”陈烟白再次冷声提醒。
“罢了，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吴齐忠像是泄了气，喃喃道，“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才要惩罚我，让我绝后……你走吧。”
“爸！你真的不愿意认我吗？”时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时雨，算了。”陈烟白握住时雨的手，眼神里满是心疼，“他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他不要你，我要你——从今往后，我来当你的父亲。”
时雨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陈烟白，眼眶瞬间红了。
“走吧，时雨。”陈烟白轻轻拉了拉她，“继续说下去也没有意义，有些人，注定要跟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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