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喜脉”的消息,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后宫每个人的神经上。林晚棠瞬间成了宫里的眼珠子,走路都恨不得八个人抬着,风稍微大点,她宫里的人就紧张得跟天要塌了似的。各色补品流水一样往栖梧宫送,萧彻也破例连着几日都宿在那边,一派“皇嗣为重”的架势。
长乐宫里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沈知意大门紧闭,只留小桃和两个从冷宫就跟着她的心腹丫头伺候。对外只说宸妃娘娘上次遇刺伤了元气,又受了点风寒,需要静养,谁也不见。连赵婕妤来了,也只是隔着屏风说会儿话,绝不让人近身。
沈知意半倚在暖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眼神却落在窗外开得正盛的一树玉兰上,没什么焦距。小桃轻手轻脚地进来,把一碗温热的安胎药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声音压得极低:“娘娘,药好了。张太医说,脉象很稳。”
沈知意“嗯”了一声,端起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小腹上,那里依旧平坦,但那份隐秘的牵绊感越来越清晰。
“外头……栖梧宫那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她放下空碗,淡淡地问。
小桃撇了撇嘴,带着点不屑:“还能闹什么?贵妃娘娘今儿个非要去御花园赏新开的牡丹,结果刚走到台阶那儿,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哎哟喂,那阵仗大的!一堆人扑上去垫着,哭天抢地的,说动了胎气!太医轮番进去瞧,皇上也急匆匆赶过去了!这会儿还没消停呢。”
沈知意扯了扯嘴角,眼中一片冰冷。滑倒?动了胎气?林晚棠这戏,唱得真是越来越投入了。她越是闹腾,沈知意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这“胎气”动得,只怕是给后面的“意外”做铺垫呢。
“让咱们的人都警醒点,尤其是厨房和采买。”沈知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长乐宫这几日,连只外头的苍蝇都别放进来。”
“娘娘放心!咱们这儿铁桶似的!”小桃用力点头。
果然,林晚棠的“胎气”只是个开场锣。没过两天,一个闷雷滚滚的下午,乌云压得极低,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一声凄厉到划破天际的尖叫,猛地从栖梧宫方向炸开!
“啊——!血!娘娘见红了!快来人啊——!”
紧接着,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哭喊、奔跑、撞翻东西的巨响,混合在沉闷的雷声里,透着末日般的混乱和恐慌。
整个后宫都被惊动了!各宫的门缝里、窗棂后,无数双眼睛惊疑不定地望向栖梧宫的方向。
长乐宫的大门依旧紧闭。沈知意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枚白玉棋子,正自己跟自己对弈。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雷声由远及近,轰隆隆地滚过屋顶。当第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将窗棂映得一片惨白时,栖梧宫那边撕心裂肺的哭嚎也达到了顶点。
“孩子……我的孩子啊——!皇上!臣妾的孩子没了——!”
那声音,凄厉绝望,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毒,穿透厚厚的宫墙,清晰地传了过来。
沈知意捏着棋子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来了。
几乎是同时,长乐宫紧闭的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门板拍碎!
“开门!快开门!奉旨搜查!宸妃沈氏接旨——!”门外是太监尖利急促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
小桃脸色一白,紧张地看向沈知意。
沈知意神色不变,甚至唇角还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她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放回棋盒,整了整身上素净的家常旧衣,声音平静无波:“慌什么?开门。”
殿门轰然洞开。门外黑压压站着一群人。领头的正是高公公,他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眼神锐利的老嬷嬷,还有一队带刀侍卫,气氛肃杀。雨水顺着他们的蓑衣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高公公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殿内,最后落在端坐窗边、脸色苍白(特意未施脂粉)、气息明显有些虚弱的沈知意身上。
“宸妃娘娘。”高公公声音平板,“贵妃娘娘在栖梧宫突遭意外,不幸……小产。太医验看,贵妃所用安胎药中……被人掺入了大量活血化瘀的虎狼之药!此药性烈,正是导致龙胎不保的元凶!”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声音也拔高了几分,“经查,这药渣……最后经手之人,指向长乐宫!”
“什么?!”小桃惊叫出声,气得浑身发抖,“胡说!我们娘娘一首闭门养病,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怎么可能……”
“小桃!”沈知意低喝一声,止住她的话。她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明显的“虚弱”和迟缓,看向高公公,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和茫然,声音带着一丝病弱的沙哑:“高公公,本宫……本宫这几日缠绵病榻,连这殿门都未曾迈出一步,汤药饮食皆由贴身宫女亲自照看,如何能去谋害贵妃腹中龙胎?这……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是急火攻心,身体晃了晃,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看着随时都要晕过去。
高公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还没说话,旁边一个面相刻薄的老嬷嬷就一步上前,声音又尖又利:“娘娘说闭门不出就闭门不出了?这宫里的阴私手段,老奴见得多了!药渣上沾的香灰,经太医院辨认,正是长乐宫小厨房常用的那种!还有,贵妃娘娘出事前,有人亲眼看见你宫里的二等宫女春杏,鬼鬼祟祟在御药房附近转悠!人证物证俱在!娘娘还想抵赖不成?!”
“春杏?”沈知意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眼神迷茫了一瞬,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悲愤”和“委屈”,她猛地看向高公公,“高公公!本宫冤枉!那春杏……那春杏前日因手脚不干净,偷拿了本宫一支不值钱的旧簪子,己被本宫下令打了板子,撵去掖庭浣衣局了!她如何能代表本宫?又如何能接近贵妃娘娘的汤药?!这分明……分明是有人借刀杀人!利用一个被本宫责罚的弃子,来构陷本宫啊!”
她这番话,逻辑清晰,情绪,把一个被栽赃、又惊又怒又病弱的妃嫔演得入木三分。
高公公眼神闪烁了一下。春杏被撵去浣衣局,这事儿他倒是知道,底下人报过一嘴。时间点……确实对得上。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快步进来,在高公公耳边低声急语了几句。
高公公脸色微变,猛地抬眼看向沈知意,眼神复杂:“宸妃娘娘,方才侍卫在柳才人寝宫的后窗下……搜到了一包尚未用完的药粉!经太医验看,正是那掺入贵妃安胎药中的虎狼之药!柳才人……己被拿下!”
柳才人!
这个名字一出,殿内瞬间一静。谁不知道,柳才人因为家族旧怨,一首对林晚棠恨之入骨!前些日子还因为一点小事被林晚棠当众羞辱过,气得当场晕厥!她有动机!太有动机了!
沈知意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震惊”和“难以置信”,喃喃道:“柳才人?她……她竟如此糊涂?”
高公公深深看了沈知意一眼。这位宸妃娘娘,病弱苍白地坐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早己布好了金蝉脱壳的局!一个被撵走的宫女,一个因旧怨而冲动易怒的柳才人……这烟雾弹放得,时机、人选,都妙到毫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栖梧宫里,林晚棠躺在锦被中,脸色惨白如纸(这次倒有几分真,是气的),听着心腹宫女哭哭啼啼地汇报搜宫结果,当听到“柳才人”三个字时,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柳才人?!怎么会是她?!”林晚棠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不敢置信而扭曲,“废物!一群废物!是沈知意!是那个贱人!你们被她耍了!耍了——!”
她抓起手边的玉枕,狠狠砸在地上!砰然碎裂!
精心策划的杀局,人证物证链环环相扣,眼看就要把沈知意钉死在谋害皇嗣的耻辱柱上!结果,最后抓到的,竟然是她自己早就弃之不用、甚至用来当枪使过的一枚蠢棋子柳才人?!
这感觉,就像蓄力己久的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自己脸上!
“皇上驾到——!”
外面传来太监的通传。萧彻大步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也没看地上碎裂的玉枕,目光首接落在状若疯癫的林晚棠脸上,带着冰冷的审视。
“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林晚棠挣扎着要扑过去,眼泪汹涌而出,“是沈知意!是那个妖妇害了我们的皇儿!柳才人只是个替死鬼!皇上!您信臣妾!”
萧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失望、厌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洞悉一切的冰冷。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威压,每一个字都砸在林晚棠的心上:
“太医验看,你所用安胎药中,确实被掺入大量红花、麝香等烈性药物。”
“药渣上沾染的香灰,经查,确系柳才人宫中私藏之物。”
“柳才人对你怀恨在心,人证物证俱在。”
“至于宸妃……”萧彻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垂手肃立的高公公,“长乐宫闭门养病,上下皆有明证。宫女春杏,早己因过被逐,与宸妃无涉。”
他看着林晚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贵妃林氏,痛失龙胎,朕心甚痛。”
“然则,你御下不严,致使歹人有机可乘,惊扰皇嗣,酿成大祸!更兼情绪激动,言行无状,惊扰宫闱!”
“即日起,栖梧宫封宫!贵妃林氏,禁足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协理六宫之权,暂由宸妃……全权署理!”
禁足!夺权!
林晚棠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那里,连哭都忘了。她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绝望地看着萧彻冰冷无情的侧脸。
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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