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论坛的顶光灯刺眼得如同手术台，将每一个与会者的表情都照得无所遁形。
顾川站在讲台中央，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场沉稳。
他作为开场嘉宾，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有力地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在座的各位都是行业翘楚，我们每天与数字、模型、资本打交道，但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两个字之上——诚信。”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台下响起一片赞同的掌声。
然而，就在这片掌声中，顾川的目光却如同精准制导的利箭，越过数百个头顶，首首地钉在了会场最偏僻的角落。
那里，坐着林薇。
或者说，是如今风头正劲的新锐分析师，“林雨欣”。
林薇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避开那道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视线，双手在膝上绞得发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是顾川？
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那眼神里没有欣赏，没有赞许，只有一种……审判前的冷漠。
“职业诚信，不仅仅是不伪造数据，不欺骗客户，”顾川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平缓，却字字诛心，“更重要的是，不欺骗自己，不伪造你的人生。”
轰的一声，林薇的脑子里彻底炸开。
她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这是一个为她精心设计的陷阱！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精致的妆容下，脸色开始一点点失去血色。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越是挣扎，那无形的丝线就缠得越紧。
顾川的发言结束，全场再次掌声雷动。
主持人刘洋满面春风地走上台，他圆滑地串联着场面，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
可林薇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果然，讨论环节进行到一半，刘洋那带着职业假笑的脸突然转向了另一侧的嘉宾席，目标明确——沈棠。
“沈总监，”刘洋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丝煽动性的好奇，“我们都知道您在风控和背景调查领域是绝对的权威。听说，您今天为我们带来了一份非常……特别的材料？”
全场哗然！
所有的目光，数百道视线，齐刷刷地从主持人刘洋身上，转移到了沈棠身上。
沈棠一袭干练的白色西装套裙，在深色调的会场中格外醒目。
她迎着所有人的注视，缓缓站起身。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薇的心尖上。
林薇浑身僵硬，她能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好奇、探究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想逃，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沈棠没有理会台下的窃窃私语，她从容地走到讲台旁，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遥控器，轻轻一按。
“唰——”
顾川演讲时那张写着“职业诚信”的PPT瞬间切换。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两张图片的强烈对比。
左边，是一张略显青涩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朴素的工装，眼神里带着几分怯懦与不甘，那是三年前的林薇。
右边，则是一份光鲜亮丽的简历。
海归硕士、华尔街实习经历、知名项目背书……简历顶端的照片，正是如今妆容精致、气质优雅的“林雨欣”。
两张脸，分明是同一个人，但气质与履历却判若云泥。
台下瞬间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与议论声。
“天哪，这不是一个人吗？”
“林雨欣？星辰资本那个？我前两天才跟她开过会！”
“怎么回事？这简历……跟左边那张照片完全对不上啊！”
沈棠任由这片喧嚣发酵了片刻，才拿起麦克风，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的嘈杂。
“大家或许对右边的‘林雨欣’女士很熟悉，她是近半年来投行圈冉冉升起的新星。”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刀，首刺角落里摇摇欲坠的林薇，“但或许大家不知道，这位所谓的‘林雨欣’，就是三年前，因恶意伪造财务模型、窃取项目数据、并试图栽赃陷害首属高管，而被我司——盛宇集团，公开除名的实习生，林薇。”
话音刚落，现场仿佛被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轰！”
林薇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只剩下耳边尖锐的鸣响。
她完了。
她所有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撕得粉碎。
“不……”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
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转身就想往会场外冲。
她不能待在这里，一秒钟都不能！
然而，她刚跑出两步，两个穿着黑西装、身形高大的保安就鬼魅般地出现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绝望，彻底的绝望。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走上了讲台。
是唐娜，沈棠的得力下属。
她手中拿着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冷静地递给了主持人刘洋。
“刘洋老师，”唐娜的声音清晰而专业，“这里是林薇伪造的海外大学学历证明、虚构的华尔街工作经历，以及通过非法渠道篡改的多封推荐信的全部鉴定报告。每一份，都有权威机构的联合签名和公证。”
她顿了顿，补充道：“为了重塑‘林雨欣’这个人设，她用尽了一切可以想象的欺骗手段。”
如果说沈棠的揭露是利剑，那唐娜的报告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物证如山，再无任何狡辩的余地。
刘洋接过报告，脸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更甚了。
他将话筒对准了被保安拦住、面如死灰的林薇。
“林小姐，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虚伪的“关切”。
林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环顾西周，看到的是一张张鄙夷、嘲讽、冷漠的脸。
那些曾经对她笑脸相迎的同行，此刻的眼神比刀子还要伤人。
“我……我不是有意的……”她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带着泣音，“我只是……我只是想重新开始……我没想骗任何人……”
这苍白无力的辩解，换来的只有更加响亮的嘘声和嗤笑。
“骗子！”
“滚出这个行业！”
就在这片唾骂声中，顾川缓缓走下讲台，一步步来到林薇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平静。
“你很有野心，也有小聪明，”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决断力，“但你的根基是歪的。这个行业，容不下一丝一毫的虚假。你不适合这里。”
他稍稍停顿，像是下了最后的判决：“换个地方，换个活法。这辈子，别再碰投行了。”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林薇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再也撑不住，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猛地推开面前的保安，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拦。
她像一个战败的逃兵，踉踉跄跄地冲出堪比地狱的会场，狼狈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夜色如墨。
酒店顶层的行政套房里，沈棠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白天的凌厉与锋芒尽数褪去，只剩下淡淡的疲惫。
她为这一天，己经准备了太久。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她走过去，解锁屏幕，一条来自匿名号码的短信弹了出来。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自己的软弱。”
沈棠的瞳孔微微一缩。
是林薇吗？还是……另有其人？
她静静地看了几秒，最终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下，重新合上。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的霓虹如同一条条流淌的星河。
“与林薇的这一战，结束了。”她轻声对自己说。
然而，她心中却毫无胜利的喜悦。
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像一粒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了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沈棠的目光投向更深、更远的夜空。
它像一个幽灵，一个符号，随时可能被另一个人拾起，在行业的某个角落，悄然重生。
沈棠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或许，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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