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高课地下审讯室,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绝望的气息。陈良坤被剥去外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服,双手被反铐在冰冷的铁椅背上。强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身上的鞭痕和烙铁印记火辣辣地疼,但他死死咬着牙关,嘴唇被咬破,渗出血丝,却没有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
“说!你是怎么把柳河镇的情报泄露给新西军的?!”
“你和‘樱花’小组的暴露有什么关系?!”
“你在76号还有哪些同伙?!”
审讯的特高课特务如同凶神恶煞,轮番上阵,皮鞭、烙铁、电击……各种残酷的刑具毫不留情地施加在他身上。他们需要口供,需要给柳河镇的惨败找一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需要向暴怒的影佐和川山交差。陈良坤,这个被山本参谋长“关照”过的人,反而成了他们急于撬开嘴巴以证明自己“不畏强权”、“秉公执法”的绝佳目标。
然而,陈良坤仿佛成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剧痛让他浑身痉挛,意识模糊,但每当审讯官逼问关键问题时,他那双被血污和汗水模糊的眼睛深处,总会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他断断续续地嘶吼着,翻来覆去只有几句:
“冤枉……我不是共谍……”
“我为皇军……立过功……”
“山本……参谋长……知道……我是清白的……”
“你们……屈打成招……”
他知道,只要松口,哪怕只是编造一个谎言,他就彻底完了。川山和影佐会立刻将他钉死,山本也保不住他。只有死扛到底,扛到山本施加的压力足以让特高课无法收场,他才有万分之一的生机!这份在绝望中滋生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意志,支撑着他熬过了一轮又一轮非人的折磨。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真正的石头,任由风吹雨打,就是不开口。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一天,两天……陈良坤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高烧不退,伤口化脓,气息奄奄。审讯的特务们也疲惫不堪,焦躁万分。他们用尽了手段,却无法从这个看似懦弱的胖子嘴里撬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更别提构陷76号或者影佐想要的“通共铁证”了。川山一平在办公室里听着汇报,脸色越来越阴沉。陈良坤的顽固不化,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也让他承受着来自影佐越来越大的压力——影佐需要结果!
就在陈良坤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连最后一丝坚持的力气都要耗尽时,审讯室厚重隔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猛烈、带着雷霆之怒的咆哮和呵斥声!那声音中气十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愤怒,穿透了厚厚的门板,震得审讯室内的特务们脸色煞白!
“八嘎!开门!立刻开门!川山一平!你给我滚出来!”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如此对待帝国的功臣?!”
“疑罪从无!证据呢?!你们特高课就是这样办案的吗?!屈打成招,草菅人命!帝国陆军情报本部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是山本参谋长!他终于亲自来了!而且带着滔天的怒火!
“砰!” 审讯室的门被外面的人强行撞开!山本少将身着笔挺的将官服,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在一群同样面色不善的陆军宪兵簇拥下,大步闯了进来!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审讯室内血腥的场景,落在如同破布娃娃般瘫在椅子上、奄奄一息的陈良坤身上。
“山……山本阁下……” 负责审讯的特务头目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鞠躬行礼。
山本根本不理他,几步冲到陈良坤面前,看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和惨无人道的模样,眼中怒火更盛!他猛地转身,对着闻讯匆匆赶来的川山一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吼:
“川山你这混蛋!这就是你特高课的手段?!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证据确凿’?!几天了?!除了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你们拿到了什么像样的口供?!一份来源不明、内容残缺的电报碎片,就能让你们如此对待一个为帝国效力多年的情报人员?!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军法?!还有没有帝国的尊严?!”
山本的咆哮如同连珠炮,句句诛心,震得整个走廊都嗡嗡作响。他带来的陆军宪兵也虎视眈眈,手按在枪套上。川山一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山本的军衔和背景都比他高,更重要的是,山本占着“理”——特高课确实没拿到确凿证据,只有一份模糊的“樱花遗电”,而刑讯逼供的场面又被山本抓了现行!
“山本将军息怒……” 川山强压着怒火和屈辱,试图辩解,“陈良坤嫌疑重大,我们也是……”
“嫌疑?!证据呢?!” 山本粗暴地打断他,“拿不出铁证,就立刻放人!我以上海陆军参谋长的名义担保,陈良坤由我带走!他的伤,需要最好的军医治疗!此事,我会亲自向大本营报告!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搅风搅雨,陷害忠良!” 山本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护短的决心和对特高课/梅机关系统的强烈不满。他要用陈良坤这个棋子,狠狠打击影佐和川山的威信!
看着山本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和身后虎视眈眈的宪兵,川山一平知道,自己输了。再坚持下去,只会让事态升级,彻底激化陆军与梅机关的矛盾,影佐机关长也不会为了一个陈良坤在这种时候和山本彻底撕破脸。他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既然山本将军执意担保……那就……带走吧!但是,陈良坤的嫌疑并未完全洗清,他必须随时接受特高课的传唤!”
“哼!” 山本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川山,亲自指挥宪兵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遍体鳞伤的陈良坤抬上担架,迅速离开了这个如同地狱般的特高课大楼。
几天后,虹口,一处由陆军参谋本部控制的、环境清幽的疗养院病房内。
陈良坤悠悠醒转。身上的伤口被精心处理过,剧痛减轻了不少,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被彻底摧毁的尊严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他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眼神空洞而麻木。劫后余生?他感受不到丝毫喜悦。特高课的酷刑,川山的杀意,影佐的冷漠,以及戴笠和周沧元那冰冷无情的“弃子”安排……这一切,让他对这个地方,对这场战争,对所有的人和事,都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和恶心。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山本参谋长走了进来,脸上没有了那日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挥退了门口的卫兵。
“感觉怎么样,良坤君?” 山本的声音平和了许多。
陈良坤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被山本按住了。“躺着吧。”
“谢……谢参谋长救命之恩……” 陈良坤的声音嘶哑干涩。
山本摆摆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川山那边,暂时不会再来找你了。但你……。” 他看了一眼陈良坤眼中那难以掩饰的绝望和灰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良坤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良久,他才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说出一个字:
作者“知了安然”推荐阅读《物理灭口》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回……回家……”
他猛地睁开眼,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卑微的祈求看向山本:“参谋长……我……我想回日本……求求您……帮我……我厌倦了……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只想……只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等死……”
他的声音充满了万念俱灰的悲凉。上海是地狱,军统是深渊,76号是魔窟,特高课是屠宰场……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日本,那个他血缘上的故乡,虽然同样陌生,但或许……能给他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平静?
山本看着眼前这个被彻底摧毁了精神和身体的男人,眼神复杂。陈良坤的价值,在被自家人清洗、身份暴露后,确实大打折扣。把他送回日本本土,找个地方养起来,既是对他“忠诚”(至少没出卖山本这条线)的回报,也是避免他留在上海成为对手攻击自己的把柄。而且,一个精通中文、熟悉中国情报运作、又对各方势力心怀怨恨的“废子”,在某些时候,或许……还有点别的用处?
山本沉吟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安排。但不是现在。风声太紧,影佐和川山还在盯着。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彻底与过去切割。”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陈良坤:“从现在起,陈良坤这个人,己经死了。你会有一个新的名字,新的档案。你不再是军部情报官员,也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你就叫——土申一郎吧(Tsuchi Shin Ichiro)。”
“‘土’承大地之厚重,‘申’蕴坚韧不拔之意,也是你原来名字坤的拆开。希望你能如这个名字一般,在帝国的庇护下,获得新生。” 山本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伤好之后,你暂时留在上海,但不再参与任何外勤。陆军情报本部需要一个精通中文密码和情报分析的人,协助破译一些棘手的敌方通讯。你……就去做这个吧。远离那些腥风血雨,安心做你的研究。等时机成熟,我会送你回本土。”
土申一郎……陈良坤(或者说,曾经的陈良坤)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中一片死寂的茫然。新的名字,新的牢笼?远离腥风血雨?他还能有平静吗?但他知道,这是山本能给他的最好结局了。他无力反抗,只能像一个提线木偶般,接受这注定的命运。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冈本东来(李站长)的情报网络,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陈良坤被山本救走并“改头换面”的消息。他坐在自己豪华公寓的密室里,摇晃着杯中的红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陈良坤……不,现在该叫土申一郎了?居然被山本那个老狐狸保了下来,还换了个身份?” 他低声自语,“看来山本在陆军内部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影佐这次,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他放下酒杯,走到加密电台前。陈良坤的“消失”,对他冈本来说,并非坏事。这个知道太多秘密、又差点被戴笠抛弃的棋子,活着反而可能成为隐患。现在他被山本控制,远离了核心,威胁大减。但他的活着,对自己始终是威胁……
冈本的手指在电键上快速敲击起来。一份加密电文迅速发往重庆:
雨农座前:‘青鸟’(陈良坤)未沉江,反被山本(陆军参谋次长)捞出,化名‘土申一郎’,匿于沪上,转做电码研究。山本力保,影佐受挫。此子虽废,然知秘甚多,尤悉‘沧海’(周沧元)之秘。山本此举,恐有深意。为绝后患,并防山本借‘青鸟’之口生事,建议速断‘沧元’线!昆仑小组应即刻进入潜伏待命状态! 黑鸦
电波穿越遥远的距离,将上海的暗流涌动,精准地送达了重庆罗家湾那座森严的宅邸。
军统上海周沧元秘密据点。
周沧元看着译电员刚刚送来的戴笠绝密电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电令措辞极其严厉:
沧海:
‘青鸟’未死,化名匿沪,山本力保。此獠知你甚深,己成心腹大患!为防其泄密或为日寇所用,危及全局,着你即刻撤离上海!所有未完成之任务移交王源和!昆仑小组就地潜伏,待命清除‘青鸟’及可能之关联者!不得有误!切切! 雨农
撤离?!周沧元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在上海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人脉广泛,更有无数条价值千金的秘密情报线!就这么放弃?他不甘心!更让他揪心的是……白梅。那个如同白月光般照亮他阴暗特工生涯的女人。他承诺过要带她走,给她安稳的生活。现在撤离,意味着可能永远失去她,或者将她置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专员……” 王源和在一旁,看着周沧元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局座命令……”
“知道了!” 周沧元烦躁地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戴笠的命令不容违抗,陈良坤(土申一郎)的存在确实如同悬顶之剑。但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源和,你立刻去安排撤离通道!要最隐秘的!准备两套身份,一套我的,一套……”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和决断,“……给白梅的。让她易地,在法租界靠近霞飞路的地方,重新租一间绝对安全、不起眼的房子,用新的身份。告诉她,什么都别带,只带细软和必要衣物,先死伏下来!没有我的亲口指令,绝不要与任何人联系!等我……等我安排好一切,就去接她!”
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上海的地位,更舍不得白梅。他幻想着能处理好陈良坤的威胁,然后带着白梅安全撤离。这无疑是在走钢丝,但巨大的诱惑让他甘愿冒险。
“是!专员!” 王源和领命而去,心中却为周沧元的决定捏了一把冷汗。
而此刻,化名“土申一郎”的陈良坤,正坐在陆军情报本部设在上海虹口区一栋不起眼小楼里的电码研究室内。他穿着一身合体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和服,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他面前摊开着复杂的密码本和截获的、尚未破译的敌方电文。
他曾经的野心、恐惧、挣扎,似乎都被那场酷刑和山本赋予的新身份彻底碾碎了。现在的他,如同一台冰冷的机器,只剩下对复杂符号和逻辑推演的本能。上海滩的腥风血雨,各特务机关的尔虞我诈,军统的冷酷无情,仿佛都成了前世的记忆。
“土申君,这份密电的加密方式很独特,似乎混合了……” 旁边一位年轻的日军电讯员恭敬地请教道。
土申一郎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深邃而平静,用纯正得没有丝毫口音的日语回答道:“是双层移位密码叠加了自定义替换矩阵。突破口在第三组重复字符的间隔上……”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数学题。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沉浸在密码世界中的“土申一郎”,内心深处是否还残留着对“陈良坤”过往的刻骨铭心。也没有人知道,他在破译那些复杂电波时,是否会偶尔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来自过去的信号。他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在上海这座巨大的都市里,真正地“销声匿迹”了。只是,这平静的海面之下,是否还隐藏着足以掀起新一轮惊涛骇浪的暗流?只有时间知道答案。而风暴,似乎只是暂时平息,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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