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那场带着血腥味的威胁，像根毒刺，狠狠扎进了苏晚的肉里。顾言澈阴冷的眼神，那句关于“雨夜天台”的暗示，还有手腕上那圈迟迟不消的青紫，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毒蛇己经亮出了獠牙，随时准备致命一击。
她把自己关在苏氏顶层新收拾出来的办公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着她紧绷的侧脸。复仇的棋局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顾言澈就是那颗必须拔掉的毒瘤。她调出所有能查到的、关于顾言澈身世背景的蛛丝马迹，试图找出能一击致命的破绽，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带着一股压抑的狠劲。
傅承烨派来的保镖尽职地守在门外，无声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也隔绝了阳光。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傅承烨的私人号码。
苏晚瞥了一眼，没接。她现在脑子乱得很，全是顾言澈那张扭曲的脸和前世的雨幕，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傅承烨，看到她此刻的狼狈和惊魂未定。
震动停了。过了几秒，又固执地响起来。
苏晚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头的烦躁，划开接听键，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傅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傅承烨的声音传过来，低沉依旧，却带着一种苏晚从未听过的、被砂纸打磨过的沙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在哪？”
“公司。”苏晚言简意赅。
“嗯。”他又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晚上……有个家宴。傅家老宅。”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苏晚敏锐地捕捉到那细微的停顿，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水面下的暗流汹涌被那瞬间的凝滞暴露无遗。
家宴？傅家老宅？
苏晚脑子里瞬间闪过上次陪他回去应付催婚长辈的画面。傅家那地方，表面富丽堂皇，内里盘根错节，处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傅承烨此刻的语气，绝不是去赴一场普通的家宴。
“需要我过去？”苏晚下意识地问。她记得那份合约里，有“配合扮演女友”这一条。
“不用。”傅承烨拒绝得很快，甚至有点突兀。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语气生硬，补充道：“……今天不用。你忙你的。”说完，不等苏晚再开口，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苏晚捏着手机，眉头拧得更紧。傅承烨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他那种人，情绪向来像被冰封的深湖，极少外露。可刚才那短短几句话，隔着电波，她都嗅到了一股浓重的、压抑的……戾气？还有那丝藏不住的疲惫和沙哑，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无声的厮杀。
心头的烦躁被一种莫名的、更沉的阴霾覆盖。顾言澈的阴影还没散去，傅承烨那边似乎也出了状况。苏晚靠进椅背，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这复仇的路，每一步都踩着刀尖。
***
夜色浓重，沉甸甸地压在傅家老宅那巨大的仿古建筑群上。宴会厅里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虚伪的繁华。
傅承烨坐在主位下首，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名义上的“二叔”——傅正宏，用那种惯常的、带着长辈关怀实则绵里藏针的语气，滔滔不绝地“回顾”傅氏发家史，话里话外都在强调“家族团结”和“饮水思源”，暗指傅承烨近年来手段过于强硬，不顾念旧情。
傅承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酒杯杯壁，杯中的琥珀色液体纹丝不动。他眼神放空，视线似乎穿透了眼前这浮华喧嚣的假象，落到了更远、更冰冷的某处。耳边二叔喋喋不休的声音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更加尖利、刻薄的女声，在记忆深处疯狂叫嚣——
“跟你那个短命的妈一样！都是灾星！克死了你爸，现在还想来克我们傅家吗？滚！带着你妈那点见不得人的东西滚出去！”
那是他年幼时，被所谓的“至亲”赶出傅家大宅的雨夜。冰冷刺骨的雨水，紧闭的、象征着无情和抛弃的朱漆大门，还有身后那女人恶毒的诅咒。母亲留下的唯一一点念想，被粗暴地扔在泥水里。
“……承烨？承烨？”二叔提高了音量，带着明显的不满。
傅承烨猛地回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来不及收敛的、冰封千里的寒意。他抬起眼皮，看向二叔那张堆满假笑的脸，薄唇微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二叔说完了？”
那眼神太过慑人，傅正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后面准备好的“语重心长”卡在喉咙里。
傅承烨没再看他，也没理会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诡异气氛。他放下酒杯，杯底磕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一声响。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璀璨灯光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各位慢用。”丢下这西个字，他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宴会厅。背影挺拔孤绝，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割裂了满堂虚假的繁华。
没人敢拦他。
***
苏晚是被一阵沉闷的、压抑的碎裂声惊醒的。
她本来只是想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一会儿，处理顾言澈的资料熬了大半夜，实在撑不住。那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像是重物撞击墙壁，又像是……玻璃器皿被狠狠砸碎。
声音的来源，是隔壁——傅承烨的私人休息室。
苏晚瞬间睡意全无，警惕地坐起身。傅承烨回来了？他不是在傅家老宅参加家宴？这动静……不对劲。
她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连通两个房间的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前。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隙。一股浓烈的、辛辣的酒气混着一种暴戾的、几乎实质化的低气压，从那缝隙里汹涌地扑了出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后，双倍心动修罗场》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苏晚的心微微一沉。她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巨大的落地窗前，傅承烨背对着门口站着。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地上，领带扯开了，衬衫领口敞着，露出线条凌厉的脖颈。他脚下，是碎裂的昂贵水晶烟灰缸，玻璃碎片和烟灰狼藉一地。而他面前的墙壁上，赫然有一个浅浅的凹痕，旁边沾染着点点刺目的暗红——是他紧握的拳头砸出来的。
他站在那里，背影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肩膀微微起伏，像一头被困在笼中、濒临爆发的凶兽。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毁灭性的压抑和痛苦，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站在门边，没有立刻进去，也没有出声安慰。她见过傅承烨杀伐果断的样子，见过他运筹帷幄的从容，甚至见过他笨拙照顾自己时那一闪而过的温柔。但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孤绝、暴戾和巨大痛苦的男人，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不像是因为一场勾心斗角的家宴。这痛苦，更深，更沉，像是从骨血里翻涌出来的陈年旧伤，带着腐烂的腥气。
她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节破裂渗血的拳头，看着他挺拔脊背下那几乎要压垮他的沉重阴影。前世那个暴雨夜，被推下天台前，她心底翻涌的也是这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和绝望。只是她选择的是恨，是复仇；而傅承烨此刻，似乎被那来自过去的阴影彻底吞没了。
苏晚轻轻地推开了门。
傅承烨猛地转过身！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的黑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燃烧着地狱的业火。看清门口站着的是苏晚时，他眼中的暴戾和戒备没有消退，反而更添了一层被窥见狼狈的怒意和冰冷。
“出去。”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轮磨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晚没动。
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高跟鞋踩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她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无视他周身散发出的、足以冻伤人的寒意和警告。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流血的指关节，扫过他猩红的双眼，最后落在他紧抿的、泄露出一丝脆弱弧度的薄唇上。
“傅承烨，”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清冷，平静，没有任何安慰的柔软，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穿透力，“疼吗？”
傅承烨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她，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又像是被她这首白到近乎残忍的问题刺中了痛处。
苏晚迎着他吃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讽刺的弧度，继续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人心上：
“把自己关在这里，砸东西，弄伤自己……”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刺向他眼底深处那翻涌的黑暗，“有用吗？傅承烨，这样装模作样地惩罚自己，那些让你疼的人和事，就能消失吗？你就能好过一点吗？”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精准的手术刀，猝不及防地，狠狠划开了傅承烨层层包裹的伪装，将他最不愿示人的、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傅承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上的暴戾和冰冷瞬间凝固，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赤裸裸的质问击中了要害。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亮、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女人，看着她眼底那份经历过死亡淬炼后的平静和坚韧。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被看穿的狼狈、无处宣泄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颤，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防线。
苏晚往前走了一步，更近地看着他染血的手，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力量：
“疼，就记住它。但别让这疼把你变成只会舔舐伤口的困兽。那只会让那些想看你倒下的人，笑得更大声。”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傅承烨，你是狼。狼受伤了，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舔好伤口，然后……加倍地咬回去。”
她的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傅承烨粗重的呼吸声，和她自己清晰的心跳。
傅承烨死死地盯着苏晚，那双猩红的眼眸里，翻涌的暴戾和痛苦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的震动。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想象中更加坚韧、更加锋利，甚至带着一种同类的、从地狱爬出来的气息的女人。
她没说什么“都过去了”的屁话，没给他廉价的同情。她用最首接、最冷酷的方式，撕开了他的伤口，然后告诉他——疼，就咬回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巨大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那支撑了他无数个日夜的、名为“强大”的盔甲，在这个看穿了他所有狼狈的女人面前，轰然碎裂。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一座终于承受不住重压的山峰，缓缓地、沉重地向前倾去。
苏晚没有躲开。
下一秒，一个带着浓重酒气、血腥味和巨大疲惫的、滚烫而沉重的身躯，如同倒塌的城墙，带着全部的重量，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她的怀里。傅承烨的额头抵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双手下意识地抬起，悬在半空。她能感受到怀里男人传递过来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重量，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傅总，只是一个被旧日阴影撕扯得筋疲力尽的男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
过了许久，久到苏晚感觉肩膀都有些发麻，悬空的手才终于落下，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安抚，轻轻拍在了他紧绷的脊背上。
一下。又一下。
窗外的城市灯火无声流淌，映照着休息室内相拥（或许只是支撑）的剪影。冰冷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空气里还残留着暴戾的气息，但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在这片狼藉和脆弱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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