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斯卡纳庄园里最后几缕带着葡萄藤香气的阳光，仿佛还粘在皮肤上。飞机落地江城时，苏晚被扑面而来的、潮湿闷热的初夏空气呛得皱了下鼻子。蜜月时那种浸在蜜罐里的懒散劲儿，瞬间被现实的车轮碾得稀碎。
傅承烨几乎是脚不沾地地扎回了傅氏总部那堆积如山的文件里。苏氏那边，虽然她提前做了安排，但几个关键项目等着她拍板，秦总监的夺命连环call在她落地开机后的三分钟内就准时响起。
日子又回到了熟悉的轨道。会议，文件，谈判，应酬。江城初夏的闷热像是粘稠的糖浆，裹得人喘不过气。苏晚总觉得比平时更容易乏，咖啡灌下去也提不起神，开会开到一半眼皮就打架。最要命的是胃口，以前还算喜欢的菜，现在闻到味儿就犯恶心。
这天中午，和几个建材供应商在苏氏楼下的粤菜馆应酬。水晶虾饺刚端上来，那股鲜甜混合着蒸笼的竹叶味儿钻进鼻子，苏晚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她脸色一白，猛地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当场失态。
“抱歉，失陪一下。”她勉强维持着镇定，起身快步冲向洗手间。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下喉咙口那股恶心的冲动。苏晚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算算日子……蜜月回来快两个月了，她那向来准时得像瑞士钟表的大姨妈……好像迟了快半个月了？
一个荒谬又让她心脏狂跳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钻了出来！
不可能吧？她和傅承烨……蜜月的时候是没做措施……但……
她甩甩头，试图把这念头压下去。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压力大！内分泌失调！对，一定是这样！她深吸几口气，补了点口红，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回到包厢，只是那盘晶莹剔透的虾饺，她再也没碰一下。
下午回公司，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又隐隐泛了上来。苏晚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个念头像只恼人的小虫子，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赶都赶不走。
下班前，她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公司楼下那家24小时便利店。在货架前徘徊了足有五分钟，做贼似的左右张望，才飞快地从最底层货架抓了两盒不同牌子的验孕棒，塞进包里，像揣着两颗定时炸弹。
回到家，傅承烨还没回来。公寓里静悄悄的。苏晚反锁了浴室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按着说明书，手指微微发颤地操作着。等待结果的那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闭着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前世冰冷的雨夜，今生傅承烨单膝跪在玫瑰园里的虔诚，还有他笨拙剪玫瑰时汗湿的侧脸……画面交错闪现。
时间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那小小的显示窗。
两道清晰无比的、刺目的红色横杠！
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抓起另一根，哆哆嗦嗦地再测了一次。
结果一模一样！
两道杠！
中队长！
巨大的、混杂着狂喜、茫然和一丝不真实感的冲击波，瞬间将她淹没！她扶着洗手台，指尖冰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镜子里，她的脸白得像纸，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
傅承烨回来的时候，己经快十点了。他带着一身疲惫和淡淡的烟味（应酬时沾上的），扯开领带，刚把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就听到浴室门“咔哒”一声轻响。
苏晚走了出来。
她没开大灯，只穿着柔软的睡裙，赤脚踩在地毯上，像个游魂。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不舒服？”傅承烨立刻察觉她不对劲，眉头蹙起，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微凉，没有发烧。
苏晚没说话，只是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近乎空洞的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把手里的东西，慢慢地、极其郑重地递到傅承烨面前。
傅承烨疑惑地低头。
是两支……验孕棒？上面清晰地显示着……
两道红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傅承烨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死死地盯着那两道红杠，仿佛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难以置信，迅速转变为一种近乎狂喜的空白！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晚，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嘶哑变调，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怕惊碎美梦的颤抖：
“这……这是……？！”
苏晚看着他这副完全失态的样子，心口那股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嗯……”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拥入怀中！
傅承烨的手臂收得死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带着一种失控的震颤和巨大的喜悦！
“晚晚！晚晚！”他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充满了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虔诚，“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他松开她一点，双手捧着她的脸，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仔细地、贪婪地端详着她，眼神亮得惊人，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弯腰，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动作笨拙又虔诚！
“宝宝？”他对着那平坦的小腹，用从未有过的、极其轻柔又带着点傻气的语气低唤，“能听到爸爸说话吗？”
苏晚被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逗得想笑，鼻尖却猛地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傅承烨伏在她小腹上的、刺硬的发茬。
傅承烨抬起头，看到她脸上的泪水，瞬间慌了神。他手忙脚乱地用指腹去擦，声音带着紧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恶心？还是吓着了？别怕！我在！我这就叫医生！”
他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还在微微发抖，拨号都按错了两遍。
“李特助！立刻！马上！联系江城最好的私立妇产医院！不！把院长和最好的产科团队给我请到家里来！现在！立刻！苏晚怀孕了！”他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有点语无伦次，“还有！营养师！安保！把顶楼公寓隔壁那套也给我清出来，打通！做婴儿房！不，现在就规划……”
苏晚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紧张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听着他对着电话那头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安排，心底最后那点茫然和不安，终于被一种巨大的、温暖的酸软彻底取代。她破涕为笑，伸手轻轻捂住他还在喋喋不休的手机。
“傅承烨，”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无比温柔，“你冷静点。才刚查出来，宝宝……还听不见你说话呢。”
傅承烨的动作顿住，他低头看着苏晚带泪的笑脸，再看看自己手里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脸上掠过一丝罕见的、近乎窘迫的赧然。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按我说的准备”，便匆匆挂断。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将苏晚紧紧抱进怀里，下巴用力蹭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巨大满足和一丝后怕的沙哑：
“晚晚，谢谢你。”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
从那天起，苏晚感觉自己成了国宝级易碎品。
傅承烨这个曾经的工作狂魔，彻底化身“甩手掌柜plus版”。傅氏和苏氏的文件，他能远程就远程，实在推不掉的会议，也压缩到最短时间，开完会立刻回家。李特助成了最忙碌的人，每天抱着厚厚的文件在顶楼公寓进进出出，脸上写满了“老板疯了”的生无可恋。
而傅承烨本人，则解锁了“孕期百科全书”和“人形扶手”的双重身份。
苏晚的办公桌上，不知何时堆满了各种包装精美的孕期指南、营养食谱、胎教音乐CD。傅承烨自己的书房里，那本《怀孕圣经》己经被翻得起了毛边，旁边还放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
“孕早期补充叶酸剂量：400-800微克/天。”
“DHA摄入最佳时间：孕20周后。”
“孕妇禁忌食物清单：螃蟹（寒凉）、山楂（活血）、咖啡因（限量）……”
他甚至开始研究婴儿房的装修材料环保等级和婴儿车安全认证标准！
苏晚偶尔半夜醒来，还能看到书房门缝下透出灯光。推门进去，傅承烨穿着睡袍，眉头紧锁地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各种婴儿床的3D结构图，旁边还开着某个国际育儿论坛的页面。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线条，竟带着几分笨拙的可爱。
“傅老师，研究到第几章了？”苏晚倚着门框打趣。
傅承烨立刻合上笔记本，起身走过来，极其自然地伸手护住她的腰，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怎么醒了？是不是宝宝踢你了？”他紧张兮兮地问，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仿佛真能隔着肚皮和里面的小豆芽对话。
苏晚哭笑不得：“他才多大？豆芽菜都算不上，踢什么踢？我是渴了。”
傅承烨立刻如临大敌，转身去厨房倒水，水温都要用温度计量过，确保是温和的40度。
出门更是夸张。以前傅承烨最多是气场两米八，现在首接进化成苏晚的专属“人形扶手+全方位防护盾”。上下车，他必先一步拉开车门，手臂稳稳地横亘在她头顶，防止她碰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腰背。走路时，他的大手必定牢牢圈着她的手腕或扶着她的后腰，步速放慢到堪比散步的老太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源”——一颗小石子，一个蹦跳跑过的小孩，甚至一阵稍大的风！
有次在商场，一个推销员热情地凑上来想递传单，还没靠近苏晚三米之内，就被傅承烨一个冷冽如冰刀的眼神吓得定在原地，传单掉了一地。苏晚看着推销员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身边这位绷着脸、如临大敌的“保镖”，简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傅承烨，”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抗议，“我只是怀孕，不是得了绝症！你这样……别人以为我怀了个原子弹呢！”
傅承烨低头看她，眉头依旧紧锁，眼神里是毫不妥协的坚持：“小心驶得万年船。”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书上说，前三个月最不稳定……”
苏晚看着他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紧张，心尖儿软得一塌糊涂，那点小小的抗议瞬间烟消云散。算了，原子弹就原子弹吧。她认命地把手重新塞回他温暖干燥的大手里，任由他像个移动堡垒般，把自己护得密不透风。
傅承烨感受到她的顺从，紧锁的眉头才微微松开些许。他收紧手指，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滚烫的掌心，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护在她腰后，像守护着整个世界最珍贵的宝藏，一步一步，在路人或好奇或善意的目光中，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去。阳光透过商场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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