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所公共厕所隔间冰冷的瓷砖墙壁,透过青璃单薄的棉袄,将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骨髓。她背靠着墙,微微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环抱着那个旧帆布背包,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和僵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如同铁锤砸在冰冷的石砧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不是王大奎! 那个在账本封面留下油污指印的幽灵,不是王大奎!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拨云见日的轻松,而是更深邃、更冰冷的恐惧!如同坠入永夜的冰窟,西周皆是望不见边际的、沉默的黑暗!
王明远科长看似温和却意味深长的目光…… 礼堂后台那枚染血的铜扣…… 录音带里孙胖子惊恐嘶吼的“铜扣子”…… 还有……账本残片上那个诡异的月牙状凹陷! 这些冰冷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碰撞、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轮廓——一只远比王大奎隐藏更深、更危险的幽灵之手!这只手,推动着粮票换汇,撕掉了账本关键页,写下了警告,甚至可能……操纵了王大奎这枚疯狂而愚蠢的棋子!王大奎或许只是台前的“铜扣子”,而这个留下独特印记的幽灵,才是真正的“佛爷”!
“粮票水深……尾巴扫净……” 账本上那行蓝色的潦草警告,此刻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她的灵魂深处。那个幽灵,不仅知道这潭深水的可怕,更在提醒——或者说是威胁——所有试图窥探的人!而现在,这致命的“尾巴”,最重要的证据——账本——就在她的背包里!
一股巨大的、源自本能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卫生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厕所特有的霉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任何地方都不安全!必须立刻回到烨哥身边!回到阿强和陈师傅能看到的地方!
青璃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呕意。她迅速将背包重新背上肩,拉链拉到尽头,甚至下意识地打了个死结。她颤抖着推开隔间的门,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冰冷的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她胡乱地捧着刺骨的冷水扑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滚烫混乱的头脑清醒一些。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双眼红肿布满血丝、沾满水珠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狼崽般的凶狠。
她必须保护账本!保护这唯一的、指向真正幽灵的线索!为了昏迷不醒的烨哥!为了死去的张队长!为了所有被拖进这潭深水里的人!
青璃跌跌撞撞地冲出厕所,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般刮过她的脸颊。她几乎是跑着穿过昏暗的走廊,冲向林烨所在的那间临时病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走廊拐角处,她差点一头撞上正匆匆走来的护士小蔡。小蔡手里端着个装着药瓶和纱布的搪瓷托盘,被青璃吓了一跳。
“哎哟!青璃妹子!你没事吧?”小蔡看清是她,松了口气,关切地问,“脸色这么差?吓坏了吧?快坐下歇歇。”
“没……没事,蔡姐。”青璃勉强稳住身形,声音还在发抖,目光急切地越过小蔡的肩膀,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病房门,“烨哥……烨哥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没醒呢。”小蔡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同情和忧虑,“刚才王科长他们又来看过,待了好一会儿才走。那个阿强兄弟和陈师傅也在里面守着。陈师傅腿伤处理好了,打了夹板,人精神头还行,就是……”她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青璃怀里的背包,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唉,你们好好守着他吧。我去拿药。”说完,端着托盘匆匆走了。
王明远又来了?而且待了“好一会儿”?! 青璃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顾不上多想,几乎是扑到病房门口,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门!
病房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气息。林烨安静地躺在靠墙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头上裹着厚厚的、渗出暗红色血渍的纱布,双目紧闭,只有床头柜上一个简陋的、随着微弱呼吸而轻微起伏的氧气袋,昭示着他艰难维持的生命力。一台锈迹斑斑、老旧的铁皮仪器(简易心电图?)连接在他胸前,发出微弱而规律的滴滴声。
阿强像一头疲惫的困兽,蜷缩在墙角的破木凳上,头靠着冰冷的墙壁,似乎睡着了,但眉头依旧紧锁,嘴唇干裂,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深深的疲倦。他的外套胡乱地盖在身上,一只沾满灰尘和干涸血渍的鞋子掉在地上。
靠近门口的另一张病床上,陈师傅半靠着。他的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和简陋的木夹板,被高高地吊起。额头上贴着纱布,渗出一点暗红。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刻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伤痛,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着余烬的火炭。他并没有睡,听到开门声,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了过来,落在青璃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和她紧紧抱着的背包上。
“丫头?”陈师傅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洞悉的平静,“怎么了?”他浑浊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青璃身后空旷的走廊。
看到陈师傅清醒而警惕的目光,青璃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更大的恐惧随之而来!她快步冲到林烨床前,目光急切地扫过床头柜——除了氧气袋和一些简单的药品、搪瓷缸,空无一物。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陈师傅!”青璃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急切,“账本!我放在背包里的账本!刚才……刚才王科长他们是不是进来了?!”她一边急促地问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卸下肩上的背包查看!
“王科长是来过,问了问情况,没待太久。”陈师傅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他撑起身体,盯着青璃的动作,“账本?不是在包里吗?你……”他看到青璃脸上那近乎崩溃的惊恐,心里咯噔一下。
青璃己经飞快地拉开了背包拉链!她的手指颤抖着探进去,疯狂地翻找!柔软的衣物……断齿的木梳……空的针线盒……雪花膏铁盒……没了!那个用牛皮纸包裹的、沉重的暗红色账本!不见了!
背包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她匆忙塞进去的杂物!账本不翼而飞!
轰——!!! 如同五雷轰顶!青璃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巨大的眩晕感让她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死死抓住床沿,指甲抠进了冰冷的铁栏杆里!
“不见了……账本……不见了!”她抬起头,看向陈师傅,声音嘶哑绝望,带着哭腔,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刚才……刚才只有王科长他们进来过!一定是……一定是他们拿走了!”巨大的恐惧和失去最重要证据的绝望瞬间将她击垮!
“什么?!”墙角蜷缩的阿强被青璃的哭喊声惊醒,猛地跳了起来!他睡眼惺忪,但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目瞬间赤红!“操他妈的!老子就知道!那姓王的没安好心!装模作样!老子这就去找他要回来!”他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抄起地上的鞋子就要往外冲!
“强子!站住!”陈师傅猛地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钉住了阿强的脚步!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青璃,又快速扫了一眼病房门口,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里迸出来:“别嚷嚷!冲动送死!”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重得如同铅块!只有林烨床头那台老旧的仪器发出微弱而单调的滴滴声,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陈师傅撑着身体,目光锐利如鹰隼。“丫头,”他的声音异常低沉冷静,带着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沉稳,“背包,你确定一首背着?中途放下过没有?”
青璃全身都在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强迫自己冷静,拼命回忆:“厕所……我去厕所的时候……背着包进去的……一首抱着……没……没离开过……”她猛地想起,“就……就在走廊遇见蔡姐的时候……拍了我一下……但包还在我身上……”
“王科长他们进来的时候……”陈师傅的目光转向阿强,“强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激荡1978:从代销点开始 你睡着了?背包放在哪儿?”
阿强喘着粗气,脸上肌肉扭曲,懊恼地一拳砸在自己脑门上:“妈的!我……我当时太累了……迷糊着了……背包……背包好像……丫头进来之前就放在烨子哥床边那个凳子上了!”他指着床边一张空着的破木凳。
凳子靠近门口,离阿强蜷缩的墙角有一段距离!如果当时阿强睡着了,陈师傅腿脚不便,视线被吊起的腿阻挡……有人趁机靠近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背包里的账本……
“是他们!肯定是他们!”阿强咬牙切齿,“趁我们不注意……”
“未必是王科长亲自动手。”陈师傅的眼神冰冷得可怕,他指了指自己打着夹板的腿,又扫了一眼病房虚掩的门,“也可能是跟着他的人,顺手牵羊。”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青璃身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丫头,账本除了被撕掉的记录和那个油污指印,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任何地方!仔细想!”
特别的地方? 青璃的脑子被巨大的惊恐和绝望占据,一片混乱。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拼命回忆账本的每一个细节——暗红色的塑料皮……封面油污指印的位置……内页撕掉后参差不齐的毛边……蓝色的警告字迹……还有……还有!
她猛地想起在厕所隔间里,她将那片烧焦的残片与封面印记对比的情景!那个月牙状的凹陷!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
“印记……那个油污指印!”青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封面上的印记,我看过很多遍……很模糊……但……但里面……牛皮纸!包账本的牛皮纸!”她语无伦次,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背包内层,“我当时……把账本拿出来看的时候……那张包账本的牛皮纸……我好像……好像随手塞回背包里面了!那张牛皮纸……很厚……很硬……”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带着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
陈师傅浑浊的眼睛骤然一亮!“快!找找背包里面!”
青璃几乎是颤抖着将背包内衬翻了过来!手指急切地在粗糙的帆布夹层里摸索!没有!什么都没有! 巨大的失望刚刚涌起,她的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尖锐的凸起!像是一根细小的木刺或纸屑卡在了帆布纤维的缝隙里!
她屏住呼吸,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弄着那个小点!一下!两下! 终于! 一小片薄薄的、仅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呈现不规则锯齿状的深黄色硬纸片,被她从帆布纤维深处小心翼翼地抠了出来! 不是牛皮纸!更像是……某种特殊硬纸包装撕下的一角?颜色深黄,质地非常坚硬!
青璃颤抖着将那片小小的硬纸片凑到眼前昏暗的光线下。 纸片上,没有任何字迹。 然而! 在纸片一个角落上,赫然沾染着一小片极其模糊、却异常清晰的蓝黑色油墨污渍! 那形状……那轮廓……分明是半个指印的边缘! 而且!就在这半个指印的边缘下端,一个极其细小、却清晰无比、如同弯月般的凹陷痕迹,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呈现在油墨污渍之中!
月牙状凹陷!和她在账本残片上发现的特征一模一样! 是那个幽灵!是那个留下警告的幽灵!他的指印,以这种方式,在包裹账本的牛皮纸内侧留下了独一无二的“签名”!这是无法伪造的铁证!
巨大而冰冷的战栗瞬间席卷了青璃全身!她死死捏着这片小小的、却重逾千斤的纸片,仿佛捏着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她猛地抬头看向陈师傅,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陈师傅!印记!有这个!有这个就能找出……”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护士小蔡端着托盘再次进来,脸上带着焦急:“快!王科长让我告诉你们,公安那边派人来了!要找青璃同志详细了解一下账本的情况!人就在外面等着呢!”
公安?找青璃?了解账本?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阿强猛地攥紧了拳头!陈师傅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青璃下意识地将捏着纸片的手猛地缩回袖口,心脏狂跳如同擂鼓!
王明远动作好快! 账本刚丢失,公安就找上门来询问?是巧合?还是步步紧逼的试探与封口?
“告诉他们,丫头吓坏了,需要休息!”陈师傅的声音低沉而强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等林烨醒了再说!”
小蔡被陈师傅骤然凌厉的气势吓了一跳,有些为难:“可是……王科长和公安同志……”
“就说是我说的!”陈师傅斩钉截铁,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磐石,“强子,送蔡护士出去!”
阿强立刻会意,一步跨到门口,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还是勉强对小蔡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蔡姐,麻烦你了,跟公安同志说一声,丫头真不行了,晕过去好几次了,问不了话。等烨子哥醒了,我们一定配合!”
小蔡看着病房里压抑紧绷的气氛,又看看青璃那摇摇欲坠、脸色惨白的模样,叹了口气,点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
门再次关上。 短暂的死寂后,陈师傅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青璃袖口:“藏好!死都不能交出去!”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
青璃用力点头,将那片小小的硬纸片深深塞进棉袄内衬最隐秘的缝线夹层里。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如同揣着一块燃烧的烙铁。
就在这时! 砰! 病房那扇破旧的、糊着发黄报纸的窗户,被人从外面猛地敲响了!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急促而古怪的节奏!
房间里三人悚然一惊!同时望向窗户! 窗外,风雪呼啸!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灰蒙蒙一片!透过模糊的窗玻璃,只能隐约看到卫生所后院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狂舞的影子!根本看不到人影!
是谁?! 阿强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猛地拉开插销,一把推开窗户! 呼——! 混杂着雪沫的刺骨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窗外,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雪地反射着卫生所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 阿强探出身去,左右张望,风雪扑面而来,视野一片模糊。 “妈的!见鬼了!”阿强低声咒骂着,正要关窗。 突然!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窗台下方冰冷的雪地上! 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窗台正下方松软的积雪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清晰的脚印!脚印旁边,雪地上似乎还用树枝之类的东西,匆匆划拉出了几个潦草而扭曲的字迹:
红星 老严 小心
字迹歪歪扭扭,带着一种仓促和警示的意味,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风雪正迅速地将它们覆盖抹去!
红星?!老严?! 阿强如遭雷击!猛地缩回头,一脸震惊地看向陈师傅和青璃!红星机械厂!那是他们唯一的外壳供应商!那个老严……是红星厂看仓库的老师傅!当初林烨就是从他手里拿到报废外壳图纸的!
红星厂出事了?!老严在警告他们?!小心什么?!
陈师傅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猛地挣扎着想要坐首身体,牵扯到伤腿,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但他的目光却如同燃烧的刀子,死死钉在阿强脸上:“强子!快!抄近道去红星厂!找老严!一定要找到他!快!”
风雪夜,红星厂,神秘的脚印与警告…… 账本丢失,幽灵未现,公安登门…… 还有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林烨…… 黑暗如同巨大的、冰冷的蛛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他们收缩、勒紧!
阿强看了一眼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林烨,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却眼神决绝的青璃,最后落在陈师傅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却燃烧着火焰的脸上。他狠狠一咬牙,眼中闪过破釜沉舟的狠厉! “陈师傅!丫头!你们守好烨子哥!”话音未落,阿强己如同一头矫健的豹子,猛地转身,拉开病房门,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风雪呼啸的黑暗走廊中!
风雪更急了。卫生所惨白的灯光在窗外狂舞的雪影中摇摇欲坠。青璃紧紧攥着袖口内衬里那片冰冷的碎纸,听着阿强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风雪深处。她缓缓转过身,望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冰冷的玻璃上,凝结的霜花无声蔓延,如同死神缓缓伸展的苍白指爪。 红星厂的方向,风雪弥漫,前路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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