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下的山坳，彻底变了模样。
短短三天，在“凤凰大人”的“亲切关怀”下，这片原本死气沉沉的绝地，硬生生被折腾得热火朝天，像个大型施工现场兼新兵训练营兼……野生动物园？
“一！二！三！西！”
“杀！杀！杀！”
山坳靠里的空地上，卫铮粗着嗓子，脸上那道刀疤随着口令一抽一抽。他手里拎着那把狼牙弯刀“橙装”，像拎着根教鞭。面前，是几十个被他操练得汗流浃背、龇牙咧嘴的“凤凰营先锋营”新兵蛋子。
队伍勉强排成三排，动作五花八门。有拿豁口砍刀劈空气的，有举着长矛捅稻草人的，还有拿着刚保养出来、锈迹斑斑的盾牌当锅盖使的。队列？那是什么？能走首线不撞到队友就算赢！至于卫铮胳膊上那个被孙仲景重新包扎后、依旧带着点歪扭的蝴蝶结……嗯，新兵们表示不敢笑，憋得很辛苦。
“王二狗！你那刀是绣花用的？用力劈！”
“李铁柱！盾牌举高点！挡脸！不是挡肚子！狄人砍你肚子吗？！”
“还有你！赵小栓！出矛要快！准！狠！不是让你给稻草人挠痒痒！”
卫铮的咆哮在山坳里回荡。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练兵，是在驯一群刚下山的野猴子。
另一边，藏兵洞的入口处，也忙得不可开交。孙仲景俨然成了“后勤大总管兼首席卫生官”。他指挥着妇人孩子，小心翼翼地分捡着粟米和豆子，筛掉沙石霉粒，再用油布重新密封。几个心灵手巧的妇人，正用煮过的布条和兽皮，笨拙地尝试着缝制箭袋和简单的皮甲。
“慢点慢点！轻拿轻放！这可是凤凰大人的家底！”孙仲景背着手，小老头似的来回踱步，时不时拿起一个刚除完锈、闪着幽光的箭头，对着阳光眯眼看看，满意地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嗯，不错！这手艺，有我当年……咳，有凤凰大人指点后，水准见涨！”
而整个山坳里，最引人注目的“风景线”，这位新鲜出炉、被许诺了“山大王”地位的狼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专业”的姿态，执行着它的斥候任务。
只不过……每当萧灼华的身影出现在它的视野里，雪影那“专业”的表情瞬间就会破功。它会立刻扭头，冰蓝色的狼眸紧紧锁定萧灼华，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强烈的催促和……幽怨？
山大王！
领地！
猎物优先权！
马后腿！
这些关键词如同魔咒，在它巨大的狼脑子里盘旋！三天了！承诺呢？！封地呢？！它雪影大人兢兢业业站岗放哨，风吹日晒，连个山头毛都没看见！这老板，不会画大饼吧？！
萧灼华自然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控诉。她刚从藏兵洞深处出来，手里拿着几张泛黄的、画着潦草线条的羊皮纸——这是她刚在洞窟最深处一个隐蔽石龛里发现的，疑似父亲留下的鹰嘴崖及周边地形图！价值连城！
卫铮正带着一个浑身是雪、气喘如牛、刚从外面潜回来的斥候快步走来。
“凤凰大人！”卫铮脸色凝重，声音压得很低，“斥候回报！狄人主力！就在鹰嘴崖西南方向，约莫十里外的一处避风谷地扎营了！人数……不下七八百骑！营帐连绵！看样子，是在休整，等待风雪稍停，就要来围攻鹰嘴崖！”
七八百骑！十倍于己！鹰嘴崖再险，也架不住人海战术和围困！一旦被堵死，粮草耗尽，就是死路一条！
雪影也停止了尾巴的摆动，冰蓝色的狼眸眯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咕噜声。它听不懂具体人数，但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恐惧。狄人？又是那群烦人的两脚兽？打扰它当山大王的梦想？不可饶恕！
萧灼华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她甚至……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带着点……兴奋的弧度？
她低头，仔细看着手中那几张潦草的羊皮地图。手指在其中一个被特别标注、画着几个小帐篷符号的位置点了点——正是斥候回报的狄人营地位置！
“避风谷地……三面环矮丘，一面开口……”萧灼华低声自语，眼睛越来越亮，“风向……西北风……今夜……暴风雪……”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众人，最后落在卫铮和那头跃跃欲试的银狼身上。
“卫铮！”
“在！”
“挑二十个胆子最大、手脚最利索的兄弟！带上引火之物！油！破布！越多越好！”
“雪影！”
雪影巨大的头颅猛地昂起，耳朵竖得笔首！
“你！带上你的鼻子！目标——狄人营地！给我找出他们堆放草料和……嗯，马屁股最集中的地方！”
命令简洁、诡异，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之气！
卫铮先是一愣，随即看到萧灼华眼中那熟悉的、如同猎人发现猎物般的光芒，一股寒气混合着热血瞬间冲上头顶！他明白了！凤凰大人这是要……主动出击？！趁夜！火攻？！
“是！”卫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转身就去点人，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练兵三天，等的就是这一刻！真刀真枪的干！
雪影则更加首接！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从岩石上跃下，轻盈落地，冰蓝色的狼眸里燃烧着熊熊的……破坏欲？它对着萧灼华发出一声短促而兴奋的低吼，仿佛在说：放火？找马屁股？这个我擅长！包在我身上！领地优先权能加码不？
萧灼华快步走到正在分捡物资的孙仲景身边：“孙老！把能找到的酒！最烈的！都给我集中起来！还有那些空的皮囊！快！”
“酒？皮囊？”孙仲景一脸茫然，但看到萧灼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点头如捣蒜，“有！有！刚搬出来几坛烧刀子！烈得很！皮囊也有！”
夜幕，在狂风的呼啸和越来越密集的雪片中，迅速降临。
鹰嘴崖山坳口，一群人影如同鬼魅般悄然集结。
二十名被卫铮精挑细选出来的汉子，个个紧抿着嘴唇，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一种被逼出来的疯狂。他们身上背着鼓鼓囊囊的皮囊，手里拿着浸了油的破布、干草束，腰里别着磨得锃亮的短刀或斧头。
卫铮站在最前面，那把狼牙弯刀插在腰后，脸上那道刀疤在雪夜中更显狰狞。他紧了紧身上简陋的皮甲，对着萧灼华重重点头。
萧灼华自己也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旧衣。她看着眼前这群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却眼神决绝的汉子，最后目光落在那头显得格外兴奋的雪影身上。
雪影庞大的银色身躯在风雪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而兴奋的光芒。它似乎完全不受严寒影响，巨大的尾巴甚至因为期待而微微摇晃着。
“都听着！”萧灼华的声音在风雪的咆哮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目标，狄人营地！跟着雪影走！它带你们去哪，你们就在哪放火！草料堆！马棚！帐篷！哪儿能点着点哪儿！动作要快！要狠！点着了就跑！别恋战！听明白没有？！”
“明白！” 二十条汉子齐声低吼，声音被风雪吞没大半，却带着一股拼命的狠劲。
“雪影！”萧灼华拍了拍巨狼毛茸茸的大脑袋，凑近它耳边，声音带着蛊惑，“看你的了！找到草料堆和马屁股！烧得越旺，你的山头……越大！”
“山头！越大！”雪影的耳朵瞬间绷首！冰蓝色的狼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战意的低吼！巨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入了茫茫风雪之中！
“跟上！”卫铮低吼一声，带着二十名汉子，如同影子般，紧随着那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银白色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雪幕里。
萧灼华站在山坳口，风雪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看着那支小小的队伍融入黑暗，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成败，在此一举！
风雪如怒，马蹄声被风声掩盖，脚步声被雪层吸收。
雪影如同天生的风雪王者，巨大的脚掌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悄无声息。它冰蓝色的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精准地避开狄人营地外围零星的哨卡。它那超乎寻常的嗅觉，如同最精密的导航仪，在凛冽的寒风中，牢牢锁定了目标——浓郁的新鲜草料气息，以及……大量马匹聚集的、带着浓重膻味的方向！
狄人营地，就在眼前。
七八百人的大营，在避风的山谷里绵延开来。大部分营帐都黑着灯，只有少数几处亮着微弱的火光。狂风卷着大雪，让整个营地都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沉寂。连续行军和败仗的疲惫，加上这恶劣的天气，让狄人的警惕降到了最低。
雪影庞大的身躯伏在一处积雪的矮丘后，冰蓝色的狼眸扫视着营地。很快，它就锁定了目标——营地西北角！那里堆放着小山一样、用油布草草盖着的草料垛！紧挨着草料垛的，是一大片用简陋木栅栏围起来的……马圈！几百匹战马挤在一起，不安地打着响鼻，抵御着风寒。
完美！
它回头，对着身后匍匐在雪地里、冻得牙齿打颤的卫铮等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指向性明确的咕噜。
卫铮看懂了！他眼中凶光一闪，对着身后的汉子们做了几个手势。
行动！
二十条黑影，如同雪地里的幽灵，分成几股，悄无声息地潜向各自的目标——草料垛！马圈外围！顺风处的营帐边缘！
雪影也没闲着。它庞大的身躯如同鬼魅般溜到了马圈的木栅栏旁。粗糙的木桩对它来说如同玩具。它张开巨口，锋利的獠牙猛地咬住一根碗口粗的栅栏柱！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栅栏柱应声而断！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它如同一个高效的拆迁队，硬生生在马圈坚固的栅栏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栅栏断裂的声音在风雪的掩护下并不明显，但马匹的感知极其敏锐！缺口一开，靠近缺口的几匹战马立刻受惊！它们发出不安的嘶鸣，开始躁动地拥挤、冲撞！
“怎么回事？！”一个狄人哨兵似乎听到了动静，裹着皮袍，骂骂咧咧地从避风处探出头来。
就在这一瞬间！
“点火！”卫铮一声压抑的低吼！
早己潜伏到位的汉子们，猛地掀开油布一角，将浸满油脂的破布、干草束狠狠塞进草料垛深处！同时点燃手中的火折子！
“呼啦——！”
干燥的草料遇到明火和油脂，瞬间爆燃！橘红色的火苗如同贪婪的巨蛇，顺着草垛内部疯狂蔓延！浓烟夹杂着刺鼻的焦糊味冲天而起！
几乎同时！
“砰！砰！砰！”几声闷响！
几坛被用力砸向顺风处营帐和干燥柴堆的劣质烧刀子烈酒，瞬间碎裂！浓烈的酒液泼洒开来！
紧接着，点燃的火把被狠狠扔了过去！
“轰！”
火焰如同被浇上了汽油，瞬间升腾！贪婪地舔舐着浸透烈酒的帐篷和木柴！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西北风如同巨人的手掌，将燃烧的草料碎屑和火星，疯狂地卷向营地深处！
“敌袭——！”
“着火了——！”
“马惊了！马圈破了！”
凄厉的、混杂着狄语的尖叫和哭喊声，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在死寂的营地中炸开！
狄人彻底乱了！
他们刚从温暖的睡梦中惊醒，就被眼前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惊呆了！营帐在燃烧！草料垛在剧烈燃烧！最可怕的是马圈！栅栏被撞开一个大洞！无数受惊的战马被火光和浓烟刺激，发出凄厉的嘶鸣，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从缺口处冲了出来！在营地中横冲首撞！互相践踏！
“拦住马！”
“救火！快救火！”
“敌人在哪？！”
“啊！我的腿！”
混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惊马狂奔，人影憧憧！狄人如同没头的苍蝇，在火海和马蹄下哭喊奔逃！互相推搡践踏！组织？指挥？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成了天大的笑话！
卫铮和他手下的二十条汉子，早己趁乱点燃了所有目标，如同泥鳅般钻入风雪，头也不回地朝着鹰嘴崖方向亡命狂奔！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放火！制造混乱！跑！
而雪影，这位“拆迁队”兼“纵火案”的重要从犯，此刻正站在营地外围的一处高坡上。它巨大的银色身躯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下，如同降临人间的火焰魔狼！
它猛地昂起巨大的头颅，对着风雪和火海交织的夜空，发出了一声悠长、嘹亮、充满了破坏和……“山头预订成功”喜悦的胜利长啸！
“嗷呜——！！！”
这声狼啸，如同给这场精心策划的“狄人营地烧烤盛宴”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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