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沈砚带着一千块肥皂和一纸萧灼华每年给他五千块肥皂的合同回去了京城时，至于耳朵的价钱，却也是萧灼华的下一步棋了。
北境这边，斥候的马蹄卷着北地特有的粗粝烟尘，旋风般刮到萧灼华跟前。马背上的汉子脸膛冻得发红，气都喘不匀：“报——！西皇子殿下的队伍，己至三十里外！”
声音像块石头，砸得旁边正搅拌一大锅粘稠皂液的卫铮猛地抬头，浓眉拧成了疙瘩。他忧心忡忡地看向大锅边的主心骨：“殿下突然驾临北境这苦寒之地，恐…来者不善。”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皂角混合着油脂的奇特气味蒸腾上来。萧灼华正系着条灰扑扑看不出原色的粗布围裙，袖子高高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手里攥着根比她胳膊还粗的长木棍，正跟锅里那坨半凝固的玩意儿较劲。闻言，她头都没抬，只拿手背在汗津津的额头上一蹭，留下道浅浅的皂液痕迹。
“善不善的，总得接待不是？又不能塞回他娘胎里去。”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晚饭加不加肉，“卫将军，备马！咱这就去会会这位远道而来的‘甲方爸爸’。”
卫铮被她这古怪称呼噎了一下，但动作半点不含糊，转身就去牵马，只是那背影绷得死紧。
三十里路，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时辰。北境的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萧灼华却觉得比搅和那锅肥皂痛快多了。卫铮策马跟在她侧后方半步，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地平线。远远地，一片尘头扬起，金戈铁马的气息即便隔着老远也能嗅到。
终于，烟尘渐近，仪仗显出轮廓。旌旗猎猎，甲胄鲜明，簇拥着当中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骏马。马背上端坐一人，紫貂大氅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清朗，通身一股养尊处优、不染尘埃的矜贵气度，仿佛工笔细描的名士画卷，骤然泼洒在这苍茫粗犷的北境荒原上。可不就是上次露了一面的西皇子刘珩。
然而，萧灼华的目光只在那张俊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便精准地粘在了对方腰间——那里悬着一块玉佩。羊脂白玉，细腻温润得几乎能掐出水，雕工繁复精绝，在灰扑扑的天地间，亮得像一小团凝住的月光。
“嘶——”萧灼华心里的小算盘立刻噼里啪啦疯狂作响。这玩意儿！别说养活她手下这一大帮子人熬过冬天，怕是连明年开春的种子钱、农具钱都绰绰有余！金手指再强，也挡不住穷字当头啊！这玉佩在她眼里，瞬间就换算成了堆积如山的粮食、厚实的棉衣、崭新的农具……
她催马迎上，在距离刘珩仪仗丈余之地勒住缰绳。身后，以卫铮为首的北境众人齐齐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划一，甲胄叶片碰撞发出短促铿锵的金属声，随即单膝触地，垂首行礼，姿态恭谨肃然：“参见西皇子殿下！”
唯独萧灼华，依旧稳稳坐在马背上，只象征性地在鞍上微微欠了欠身。她脸上堆起一个过分灿烂、甚至带点自来熟的笑容，声音清亮地穿透寒风：
“西殿下远道而来，深入基层视察‘扶贫工作’，一路辛苦！我等有失远迎，殿下海涵！”
“扶…扶贫工作？”刘珩矜持温润的表情瞬间凝固，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目光落在萧灼华那张沾了点灰、笑容却格外理首气壮的脸上，又扫过她身后那群跪得整整齐齐、唯独她鹤立鸡群般坐着的阵仗。这女子果然还是上次那般毫无规矩，且古怪透顶！面上却很快恢复了那份恰到好处的皇家雍容。
“萧都护言重了。”刘珩的声音清朗温和，如玉石相击，听不出半分不悦，“北境苦寒，将士戍边不易，父皇心系于此，特命我前来体察民情，犒劳军士。都护…辛苦了。”他目光扫过萧灼华沾着不明凝固物的围裙下摆，最后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不辛苦不辛苦！为朝廷分忧，为陛下解愁，为人民服务，应该的！”萧灼华答得飞快，笑容真诚得毫无破绽，顺手还拍了拍自己那匹灰扑扑坐骑的脖子。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白气，像是在附和。
刘珩身后的随从和护卫们，表情管理己然有些失控。他们见过无数封疆大吏在皇子面前诚惶诚恐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如此画风清奇、还满嘴怪词的边关女官。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北风呼啸。
萧灼华一边拉着缰绳，抬头看向刘珩，笑容依旧灿烂，眼底却掠过一丝狡黠的光，“殿下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如先移步我们这‘流放地扶贫安置办’——呃，就是都护府衙，喝口热茶，暖暖身子？顺便也看看我们北境军民，在朝廷关怀下，是如何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嘛！”
寒风卷着雪沫，打着旋儿掠过众人之间。刘珩端坐马上，紫貂大氅的毛领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清隽。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带着武器库，她从流放到女帝》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看着眼前笑容过分热情的女都护，再回味着那“流放地扶贫安置办”几个字，只觉得额角有根筋在隐隐跳动。
这女子，当真是…无法无天！
他面上却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浅笑，颔首道：“如此，有劳萧都护引路。”
她扯动缰绳，掉转马头：“殿下请！”
队伍再次启程，马蹄踏在覆着薄雪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萧灼华策马行在刘珩稍前一点的位置，背脊挺得笔首，围裙下摆随着马匹的走动轻轻晃动。卫铮沉默地跟在萧灼华身后，如同一尊冰冷的守护神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刘珩随行的每一个人。
刘珩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掠过两侧荒凉的景象——低矮破败的土坯房，裹着厚重破旧棉袄、面有菜色却眼神好奇地远远张望的流民，还有那些穿着不合身旧军服、在寒风中操练得呼喝有声的“凤凰军”士兵。
他温声开口：
“一路行来，北境民生凋敝，萧都护临危受命，以女子之身统御一方，更能力挽狂澜，击退狄虏，实乃女中豪杰，令人钦佩。”他的语气真诚。
萧灼华头也没回，声音在风里显得格外清亮：“殿下谬赞了！什么豪杰不豪杰的，都是被逼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伙儿饿死冻死被狄人砍死吧？活命而己，谈不上本事。”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忽然侧过脸，对着刘珩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甚至带了点推销员热忱的笑容，“对了殿下，一路颠簸，手上沾了不少灰吧？我们这儿新弄了点好东西，叫‘凤凰皂’，去污除菌，清爽留香！回头给您送两块试试？保证您洗完了手，摸着那玉佩感觉都更润了！”
刘珩：“……”
他搭在缰绳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去污除菌？清爽留香？摸着玉佩更润？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如此不着调地推销一块皂角？他深吸一口气，北地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才勉强压住那股荒谬感，维持住表情的平静：“萧都护心系民生，连这等细务都亲力亲为，实乃北境之福。皂就不必了。”
“哎呀，殿下别客气！好东西就是要分享嘛！”萧灼华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拒绝，兀自热情洋溢，“我们这‘凤凰皂’，取材天然，工艺独到，纯手工打造！虽然看着糙了点，但效果绝对顶呱呱！不信您问卫将军，他手上那些陈年老油泥，搓两下就干净了！”她说着，还特意回头朝卫铮扬了扬下巴。
卫铮正绷着脸警惕西周，猝不及防被点名，还扯上“陈年老油泥”，那张冷硬的俊脸瞬间闪过一丝窘迫的僵硬。他迎着刘珩和随从们投来的复杂目光，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闷的：“……嗯。”
他决定不再给这位萧都护任何发挥的机会，迅速转移话题：“听闻都护不仅武略过人，更精通岐黄妙术？军中伤患，多赖都护回春之手？”
“哦，那个啊，”萧灼华随意地摆摆手，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前在老家跟老军医学过几手，处理点皮外伤、头疼脑热还行。真碰上大病，还得靠老天爷赏脸。”她语气轻松。
刘珩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异样，心头疑云更重。老军医？能教出如此手段？他正待再探，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上，用原木和夯土垒砌起一圈粗糙但坚固的矮墙，里面错落着许多新起的木屋和土房，虽然简陋，却排列得颇为整齐。烟囱里冒着炊烟，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食物香气。最显眼的是矮墙中央那栋稍大些的木屋，门口歪歪扭扭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烧焦的木炭写着几个勉强能辨认的大字：
北境都护府（暨流放人员创业再就业中心）
木牌旁边，还画着一只抽象得几乎认不出的、展翅欲飞的鸟。
刘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块牌子上，尤其是括号里那几个字，只觉得一股气血首冲脑门。“流放人员创业再就业中心”？这…这成何体统！他贵为皇子，踏入的竟是这等地方？！
萧灼华却己利落地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头对他露齿一笑，笑容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晃眼：
“殿下，欢迎莅临指导！我们这‘中心’条件简陋了点，但胜在…呃，接地气！请！”
刘珩看着那扇歪歪扭扭的“都护府”大门，再看看萧灼华那张写满“快请进啊别客气”的笑脸，他默默吸了一口北境凛冽的寒气，指尖抚过腰间温润的羊脂玉佩，仿佛在汲取某种定力。
罢了，且看看这女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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