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带着一身煞气踹开梅院门时，云栖梧正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尖，极其珍惜地挑着碗里那几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肉沫星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那不是寡淡的肉末，而是什么稀世珍馐。
“砰！”
院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惊得小笤手里的破碗差点摔在地上。
李衍那张本就阴鸷的脸，此刻更是黑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几步跨到云栖梧面前，宽大的曳撒袍角带起一阵阴风，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云栖梧！前两夜……是不是你在装神弄鬼？！”
云栖梧动作一顿，缓缓放下筷子。她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反而带着一种被打扰用餐的、极其无辜的茫然。她眨了眨那双在昏暗油灯下显得格外清澈（又格外气人）的杏眼，声音软糯，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
“公公……您说什么呀？”她微微歪头，额角那道狰狞的伤疤在灯影下更显刺眼，“慧娘……听不懂。什么装神弄鬼？慧娘胆子小，夜里连门都不敢出呢。”她说着，还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仿佛真的被“鬼”这个字吓到了。
李衍看着她这副做派，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他猛地俯身，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云栖梧的鼻尖，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
“听不懂？！府里闹鬼闹得人心惶惶！就你梅院隔壁最凶！又是哭又是笑，还唱什么‘小白菜’！不是你搞的鬼，还能是谁？！云栖梧，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云栖梧被他逼人的气势迫得微微后仰，但脸上那副无辜又茫然的表情丝毫未变，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被冤枉的泫然欲泣：“公公……您怎么能这样冤枉慧娘？”她声音带着点哽咽的颤音，“慧娘被关在这院子里，连只耗子都见不着，怎么去装鬼吓人？再说了……”她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上李衍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慧娘唱‘小白菜’做什么？慧娘……慧娘只会唱‘红烧肉’呀！”她语气天真，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你——！”李衍被她这油盐不进、装傻充愣的态度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抖。他当然知道是她！除了这个胆大包天、花样百出的疯子，还有谁敢？还有谁能把“鬼”闹得如此精准又气人？！
可他……没有证据！
那些被吓到的下人，只听见声音，看见白影飘过，谁也没看清“鬼”的真面目！他总不能凭猜测就给她定罪！这女人……这女人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好！好得很！”李衍怒极反笑，那笑容扭曲而阴森，他猛地首起身，宽大的袖子狠狠一甩，带起的风差点掀翻了桌上的油灯，“云栖梧，你骨头硬！嘴也硬！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几时！”
他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桌上那碗清澈见底、只飘着几粒油渣的“汤”，和旁边那两块硬邦邦的石头馒头，作者“Aki桃桃”推荐阅读《相爱一场，不做仇人很难收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恶毒的弧度：
“既然你这么喜欢‘红烧肉’，那就继续想着吧！要肉没有，要命一条！我看你这只‘饿狼’……还能嚎叫多久！”他刻意加重了“饿狼”二字，带着赤裸裸的嘲讽和羞辱。
云栖梧脸上的无辜表情瞬间凝固了一瞬，眼底深处那点强压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油，猛地窜起！她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饿狼……他果然听到了！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但她面上却迅速恢复了那副委屈又茫然的样子，甚至还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真诚”：“公公……慧娘真的没肉吃，快饿死了呀……”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却更像是在挑衅。
李衍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彻底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死死盯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最终，他猛地一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院门走去，背影都透着腾腾的杀气。
“给我看紧了！”他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厉声喝道，“再让她闹出半点动静——无论是人是鬼——你们统统给我滚去刷净房！刷到死为止！”
门外守着的内侍和护卫齐齐打了个寒颤，慌忙躬身应诺：“是！公公！”
沉重的院门再次被“哐当”一声摔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如同敲在人心上。
院内，死寂重新降临。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云栖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脸上那副无辜委屈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慢慢低下头，重新拿起筷子，伸向碗里那几粒可怜的油渣。
小笤吓得脸色惨白，抖着嘴唇，声音细若蚊蚋：“姑……姑娘……老爷他……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云栖梧夹起一粒油渣，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那点微不足道的油腥味在舌尖化开，却如同火星，点燃了她眼底深处压抑己久的、疯狂燃烧的烈焰。
她咽下那粒油渣，抬起眼，看向紧闭的院门方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危险、如同淬了剧毒的弧度。
“生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这才……哪到哪啊？”
她拿起桌上那块冷硬的石头馒头，指尖用力，几乎要将其捏碎。
“小笤，”她转头，看向角落里那只正在啃食她之前扔下的、更小一块馒头屑的灰黑色小老鼠，眼神幽深，“我们的‘狼’……饿了。”
“它饿得……想吃肉了。”
月光惨白，透过破败的窗棂，照在云栖梧平静无波的侧脸上，也照在角落里那只贪婪啃噬着最后一点碎屑的“饿狼”身上。
狩猎的号角，在无声的死寂中，悄然吹响。目标——李衍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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