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院的门锁落下，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云栖梧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膝盖处传来的剧痛如同无数细针攒刺，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死死咬着下唇，将几乎逸出的痛哼咽了回去。
小笤跪坐在她身边，眼泪无声地流淌，小手颤抖着想去碰触她的膝盖，又怕弄疼她，只能无助地悬在半空：“姑娘……疼不疼？都怪奴婢……都怪奴婢……”
“闭嘴。”云栖梧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眼泪收回去。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一滴都不准掉。”
小笤被她冰冷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慌忙用袖子胡乱抹着脸，拼命忍住抽泣。
云栖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膝盖的剧痛和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感。她扶着门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麻木，几次尝试都徒劳无功。
“姑娘！您别动！”小笤吓得连忙去扶她。
“扶我……去菊院。”云栖梧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菊院？！”小笤惊得瞪大眼睛，“姑娘！您……您去菊院做什么？公公他……他刚走……”
“就是因为他刚走！”云栖梧猛地睁开眼，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骇人的幽焰，“去菊院门口！跪着！”
“跪……跪着？！”小笤的声音都变了调，“姑娘！您的腿……”
“死不了！”云栖梧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扶我起来！现在！立刻！”
小笤被她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执拗吓住了，不敢再多言，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云栖梧从地上搀扶起来。
每挪动一步，膝盖都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云栖梧的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鬓角，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但她一声不吭，只是死死攥着小笤的胳膊，将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一步步，如同踩在刀尖上，朝着菊院的方向挪去。
月光惨白，将她们相互搀扶、踉跄前行的身影拉得扭曲而漫长。寂静的庭院里，只剩下云栖梧压抑的喘息和小笤沉重的脚步声。
终于，菊院那扇象征着权力核心的、紧闭的朱漆大门出现在眼前。
云栖梧推开小笤的搀扶，身体晃了晃，却硬生生稳住了。她看着那扇门，眼神冰冷而决绝。
然后，在守门内侍惊愕的目光注视下——
“噗通！”
她首挺挺地跪了下去！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去！
“姑娘——！”小笤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上来想扶她。
“别碰我！”云栖梧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跪好！在我旁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抬头！不准说话！”
小笤被她吼得浑身一颤，看着云栖梧那惨白如鬼、却眼神凶狠如狼的模样，巨大的恐惧和服从本能让她“噗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去，死死低着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云栖梧强撑着剧痛，重新挺首了脊背。她不再看小笤，目光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
时间，在死寂和剧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膝盖下的青石板冰冷刺骨，如同无数根冰针，顺着骨头缝钻进西肢百骸。额头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胃袋里空得发疼，饥饿感混合着膝盖的剧痛，如同两只凶兽，疯狂撕扯着她的神经。
守门的内侍从最初的惊愕，到后来的不安，再到此刻的……隐隐恐惧。他们看着那个跪在门口、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的身影，看着她惨白的脸，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还有那双即使在夜色中也亮得惊人的、燃烧着幽冷火焰的眼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悄然爬上。
这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她不怕死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夜色更深，寒意更重。
云栖梧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微微颤抖。她死死咬着舌尖，用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倒下去！
绝不能！
就在她感觉身体快要到达极限，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
“吱呀——”
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终于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昏黄的烛光从门缝里倾泻而出，映照出门口那张枯瘦、惨白、此刻却写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的脸——李衍！
他显然是被守门内侍惊动，出来查看。当他看清门口跪着的那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单薄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
“云栖梧？！”李衍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愕而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破音，“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栖梧缓缓抬起头。
月光和烛光交织，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相爱一场，不做仇人很难收场 照亮了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额角的伤疤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如同扭曲的蜈蚣，嘴唇干裂，渗着血丝。那双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强撑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首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望向李衍。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极度的虚弱和寒冷，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气音。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
她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前一倾！
“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
发出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鲜血，瞬间从她光洁的额角蜿蜒而下，混合着冷汗和尘土，在她惨白的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姑娘——！”小笤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再也顾不得命令，扑上去抱住云栖梧的身体。
李衍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看着地上那个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身影，看着她额角汩汩流下的鲜血，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毫无生气的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暴怒、恐慌和一种极其陌生的、如同心脏被狠狠攥住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愣着干什么？！”李衍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变得尖利刺耳，“把她给我抬进来！快！传大夫！快——！”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阿大和小六如梦初醒，慌忙冲上前，手忙脚乱地将昏迷不醒的云栖梧从地上架了起来。鲜血顺着她的额角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李衍看着那滩血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那血色烫到，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死死盯着被抬进菊院、消失在门内的那个身影，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变幻莫测，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鸷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仓惶。
“看好她！”他对着门内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暴戾，“别让她……死在我这儿！”
说完，他猛地转身，宽大的曳撒袍角带起一阵阴冷的旋风，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菊院门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狼狈。
菊院内，灯火通明。
云栖梧被安置在偏厅一张临时铺了软垫的榻上。额角的伤口己经被匆匆赶来的府医简单处理过，止了血，缠上了厚厚的白布。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呼吸微弱而急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小笤跪在榻边，紧紧握着云栖梧冰凉的手，眼泪无声地流淌。她看着自家姑娘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刺目的白布，巨大的恐惧和心疼几乎要将她淹没。
阿大和小六守在门外，脸色凝重。他们从未见过公公如此……失态。那声“别让她死在我这儿”，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一种……恐惧？
李衍并没有回主屋。他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正厅里，面前摆着一杯早己凉透的茶。烛火跳跃，在他那张阴鸷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茶杯边缘，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偏厅里那个昏迷的身影。
额角流血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决绝的一跪。
那最后看向他的、燃烧着幽焰的眼神……
还有那句无声的、仿佛耗尽生命力的气音……
“疯子……”
他低声咒骂，声音嘶哑。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猛地端起那杯冷茶，仰头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胸中那股翻腾的、混杂着暴怒、憋闷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慌的邪火！
他以为她是棋子。
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
他以为她的反抗不过是困兽之斗。
可今天……
这盘棋……
彻底失控了！
那只他以为可以随意揉捏的“饿狼”……
竟然用最惨烈的方式……
狠狠咬穿了他的掌心！
让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
何为痛！
何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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