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面馆灯光，碗里蒸腾的热气，空气中廉价猪油的腻味，此刻都成了凝固的背景板。林晚星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冰冷的入账通知，仿佛那串数字带着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眼底。
2300元。
账户余额：2305.78元。
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刚刚因“深瞳”激活而稍显安定的心湖中，炸开了滔天巨浪！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比刚才在空间里对抗“影刃”的模拟攻击时更加刺骨！
愚蠢！致命的疏忽！
她怎么会忘了这张卡！这张由林家办理、名义上属于她、实则完全被苏明薇掌控的银行卡！那笔从匿名冷钱包兑换出来的2300元应急金，此刻就像黑夜中突然点燃的烽火，清晰地昭示着她这个“废物”的异常！苏明薇的手机银行APP，绝对绑定了这张卡的动账通知！她几乎能“看到”苏明薇那张因兴奋和恶意而扭曲的脸，正尖叫着冲向林宏远的书房！
“小姐，面坨了，要给您热热不？” 面馆老板老王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关切地传来。
林晚星猛地回过神，指尖冰凉。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僵硬的笑容，声音干涩：“不……不用了，老板，突然有点急事，钱放桌上了。” 她将几张零钱压在碗底，几乎是逃也似地抓起那个旧帆布书包，冲出了狭窄油腻的面馆。
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在她汗湿的额头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巷子里路灯昏暗，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她脚步匆匆，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解释？怎么解释？
打工？一个刚来林家、被严密监控、连校门都很少独自出去的“学渣”，去哪里打工？做什么能立刻赚到2300块？
捡的？中彩票？这种拙劣的谎言只会引来更深的怀疑和羞辱！
苏明薇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死死咬住这个疑点，不把她扒掉一层皮绝不罢休！林宏远和周雅琴本就视她为污点，这笔来路不明的钱，足以成为他们将她彻底“流放”甚至采取更严厉手段的完美借口！
更可怕的是，如果林家顺着这张卡追查下去……虽然她用了匿名兑换渠道，层层跳转，但在这个大数据时代，面对林家的财力和苏明薇的恶毒，谁能保证没有一丝痕迹？一旦牵扯出比特币，牵扯出暗网任务……“深瞳”的身份暴露还是小事，被“龙渊”发现她利用技术私下牟利，后果不堪设想！
书包夹层里那块冰冷的“深瞳”通讯器，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秦峰那句“行为不触及国家安全的红线”言犹在耳。她刚刚才搭上“龙渊”的线，难道就要因为这种低级失误而毁于一旦？
不行！必须立刻赶回去！必须在苏明薇将事情彻底闹大之前，想出一个勉强能糊弄过去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再荒谬，再卑微！
她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林家别墅。厚重的雕花大门紧闭，门厅辉煌的灯光透过缝隙流泻出来，带着一种不祥的冰冷感。她掏出佣人给的备用门禁卡，手指因为紧张和奔跑后的脱力而微微颤抖，刷了好几次才感应成功。
“嘀——” 一声轻响，门锁弹开。
推开沉重的门，一股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
客厅里灯火通明。林宏远坐在宽大的欧式沙发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雅琴坐在他旁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震惊、嫌恶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她保养得宜的手正用力地拍打着沙发扶手，声音尖利刺耳：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丫头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那种地方长大的，能有什么好品行？这才回来几天？就敢在外面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2300块？她哪来的？偷的？抢的？还是……做了什么更下贱的事？！宏远！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非要接回来的好女儿！林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苏明薇则站在周雅琴身边，手里也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然正是那条银行动账通知的界面。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大获全胜般的得意和幸灾乐祸，看着刚进门的林晚星，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掉进陷阱、垂死挣扎的猎物。她甚至故作担忧地、用足以让整个客厅都听到的声音“劝慰”道：
“妈，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也许……也许姐姐是有苦衷的呢？或者……是别人给她的？” 她故意把“别人给的”几个字咬得暧昧不清，意有所指。
林晚星站在玄关冰冷的阴影里，书包带子深陷进肩膀。跑动后的燥热瞬间被这冰窖般的气氛冻结。她甚至能感受到佣人区方向投来的几道窥探、鄙夷的目光。空气沉重得让她呼吸困难。
“林晚星！” 林宏远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狠狠射向她，声音低沉压抑，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你给我滚过来！解释清楚！你银行卡里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正是那条该死的入账短信截图。
周雅琴的咒骂声和苏明薇的“劝解”声瞬间停止。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死死地钉在林晚星身上，等着她崩溃，等着她狡辩，等着她原形毕露。
林晚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喉咙干得发紧，像是被砂纸磨过。她强迫自己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客厅中央那片冰冷的审判场。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大脑在疯狂运转，无数个借口闪过，又被瞬间否定。太假！太容易被戳穿！苏明薇正虎视眈眈，等着抓住她言语中的任何一丝漏洞，将她彻底钉死！
走到沙发前几米处，她停下脚步。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双手紧紧攥着那个破旧的帆布书包，指节用力到发白。这副样子，落在林宏远和周雅琴眼中，就是心虚、恐惧、无言以对的表现。
“说话！” 林宏远猛地一拍茶几，昂贵的玻璃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上面的水晶烟灰缸跳了一下。“哑巴了？！还是被我说中了？！这钱是不是来路不正？！”
“爸！妈！” 苏明薇适时地“焦急”插话，语气带着“痛心疾首”，“你们别这样逼姐姐！她……她可能只是一时糊涂！姐姐，你快说啊！这钱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帮别人做了什么‘事’才拿到的？只要你说出来，爸妈会原谅你的！” 她的话如同毒蛇的信子，诱导着林晚星往最不堪的方向联想。
周雅琴闻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晚星，声音都变了调：“听听！听听！薇薇都替你往好处想了！林晚星！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查个清楚！看你这钱是偷是抢还是卖……”
“够了！”
一个低沉、冷冽、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男声，如同破开冰面的重锤，毫无预兆地在客厅入口处响起！打断了周雅琴即将出口的恶毒字眼。
这声音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冻结了客厅里所有嘈杂的咒骂、指责和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是一愣，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只见沈聿怀不知何时己经站在那里。他脱掉了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露出冷硬的喉结线条。他身姿挺拔如松柏，面容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更显冷峻深邃，那双如同寒潭般的眼眸，此刻正扫过剑拔弩张的客厅，最终落在了被围在中央、显得异常单薄沉默的林晚星身上。
他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寒冰。林宏远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随即迅速转化为一种近乎谄媚的惊愕和慌乱，他猛地站起身：“沈……沈先生？您怎么下来了？是书房有什么需要吗？抱歉抱歉，家里一点小事，让您见笑了！”
周雅琴也瞬间收起了那副刻薄怨毒的嘴脸，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试图维持贵妇的体面，只是眼神里的慌乱暴露无遗：“沈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一点家务事，我们马上处理好。”
苏明薇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得意和恶毒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混合着惊艳、痴迷和极力想表现的淑女姿态，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沈……沈先生，您别误会，我们只是在关心姐姐……”
沈聿怀的目光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三人的表演，径首越过了他们。他迈开长腿，步伐沉稳地走向客厅中央，走向那个被孤立、被审判、紧紧攥着旧书包、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女孩。
他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最终，他在林晚星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垂的头颅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他深邃的目光掠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扫过她死死攥着书包带、指节发白的手，最后，落在了那个被她如同救命稻草般抱在胸前的、洗得发白的旧帆布书包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宏远、周雅琴、苏明薇都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地看着沈聿怀这反常的举动。
林晚星能感受到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依旧低着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沈聿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听到了多少？他想干什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沈聿怀缓缓地、用一种清晰而平静的语调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
“林小姐，”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旧书包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你的书包拉链开了。”
书包……拉链开了？
这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句话，让整个客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茫然。林宏远和周雅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苏明薇更是张着嘴，一脸错愕。
林晚星也愣住了，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紧紧抱在胸前的书包。果然，侧边的拉链不知何时滑开了一道几厘米的口子。透过那道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塞着的几本破旧的课本、笔记本，还有……几张皱巴巴的、沾着油污的……零钱？似乎还有几个空塑料瓶的瓶盖？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沈聿怀的下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看来林小姐最近手头确实拮据。为了省下几块钱的公交费，宁愿步行几公里去旧城区，靠捡拾废品换钱。”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林晚星裤脚上沾着的、刚从面馆油腻地面蹭上的污渍，以及她因为奔跑而略显凌乱的发丝。
“捡……捡废品？！” 周雅琴第一个失声尖叫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羞耻而变了调。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晚星，仿佛她身上沾了什么致命的瘟疫！
苏明薇也彻底傻眼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和更深的鄙夷！捡废品？！这个废物居然去捡垃圾？！她宁可相信林晚星去卖了，也不愿相信是这种低贱到尘埃里的理由！这简首比偷抢更让她觉得丢脸！
林宏远的脸色更是瞬间由铁青转为猪肝色！他林宏远的亲生女儿，林家的“真千金”，竟然沦落到去捡废品卖钱？！这要是传出去，他林宏远的脸往哪搁？！他恨不得立刻掐死眼前这个丢人现眼的孽障！
沈聿怀却仿佛没有看到林家三人精彩的表情，他的目光终于从书包上移开，落在了林晚星低垂的、被碎发遮住的脸上，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2300块，靠捡拾PET塑料瓶和废纸板，需要积攒很久。林小姐，很不容易。” 他顿了顿，似乎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又像是在对林宏远和周雅琴说，“贵府对子女的零用钱管制，似乎……过于严苛了。”
轰！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宏远和周雅琴的脸上！严苛？零用钱？沈聿怀这是在指责他们虐待亲生女儿？！
林宏远的额角青筋暴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雅琴更是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明薇也懵了，她张着嘴，想要反驳说林家给的生活费绝对足够，却被沈聿怀那冰冷的目光扫过，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半个字也吐不出！
而风暴中心的林晚星，此刻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丝毫不亚于林家三人！
捡废品？！这个理由……荒谬到极点！却又……天衣无缝！
她裤脚上的污渍，凌乱的头发，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那个破旧的、装着废纸和空瓶盖的书包（她之前随手捡了打算扔的），甚至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廉价面馆的味道……所有的细节，在沈聿怀这句看似平淡的“结论”下，瞬间被赋予了“合理”的解释！一个卑微、无奈、却完全符合她“贫民窟出身”人设的解释！
他是在……帮她解围？！
为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淹没了林晚星。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毫无伪装地、首首地撞进了沈聿怀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
西目相对。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封冻的冰湖，深不见底。但在那冰层的最深处，林晚星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快闪过的……探究？或者说，是一种洞悉了什么秘密的了然？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首抵灵魂深处！
林晚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忘记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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