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灰白色的光线如同吝啬的探照灯,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男生宿舍窗帘的缝隙,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几道模糊的光痕。空气里弥漫着高烧退去后特有的、混合着汗味、酒精残留的刺鼻气息和雨后潮湿的独特气味,闷热而滞重。
林远洲蜷缩在墙角冰冷的地板上,裹着那条深蓝色的浴巾,像一只被暴风雨彻底掏空了力气的幼兽。身体的滚烫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酸软、喉咙干裂的灼痛和一阵阵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闷痛,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脆弱的神经,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里,意识在混沌的黑暗边缘沉浮。眼皮沉重得像压了两座山,连掀开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只有喉咙深处那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如同最执着的闹铃,一遍遍敲打着他昏沉的意识。
“水……”一个嘶哑破碎的气音从他干裂渗血的唇瓣间艰难挤出,微弱得几乎被窗外残留的雨滴声吞没。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疲惫和干渴彻底拖回黑暗深渊时——
“洲哥!洲哥你醒了?!”一个带着巨大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是赵磊!
紧接着,一股带着凉意的、清冽的水汽扑面而来!
一只盛满了温水的塑料杯被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干裂的唇边。杯口倾斜,温凉的液体带着救赎般的气息,轻轻触碰着他灼痛的唇瓣。
林远洲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遇到了甘泉!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疲惫!他猛地张开嘴,贪婪地、近乎凶猛地啜饮起来!清凉的水流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又无比舒爽的清凉感!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喉结剧烈滚动,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水流甚至来不及咽下,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滑过滚烫的下颌线,滴落在浴巾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慢点慢点!洲哥!别呛着!”赵磊在旁边紧张地提醒着,手稳稳地端着水杯。
一杯温水很快见了底。
林远洲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依旧干涩的嘴唇,喉咙里的灼痛感缓解了大半。巨大的满足感和身体被滋润后的虚弱感交织着,让他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水汽的浊气。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依旧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赵磊那张写满了担忧和巨大庆幸的脸。
“洲哥!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们了!”赵磊看到他睁开眼,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昨晚烧到西十度!安女神来了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那物理降温……啧啧,简首了!跟刮骨疗毒似的!”他心有余悸地咂咂嘴。
安女神?
星星?
物理降温?
这些破碎的词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林远洲混沌的脑海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昨夜混乱而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
图书馆冰冷的“离我远点”。
暴雨中狼狈的狂奔。
门洞里星星冰冷的目光和那声带着温度的“白痴”。
浴巾裹身的温暖和巨大的狂喜。
回到宿舍后身体深处涌出的刺骨寒意和天旋地转的眩晕……
还有……那如同酷刑般的、冰火交织的剧痛!星星……是星星?是她用那种粗暴的方式……给他降温?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林远洲!他猛地瞪大眼睛!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起来!
“星……星星?”他嘶哑着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她怎么……”
“卧槽!洲哥你是真烧糊涂了?”赵磊夸张地一拍大腿,“昨晚你烧得跟个火炉似的!死活不肯脱安女神的浴巾!抱着那本破书说胡话!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都按不住你!没办法只能给安女神发微信求救!结果你猜怎么着?”
赵磊故意卖了个关子,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兴奋:“安女神就回了一个句号!就一个‘。’!然后!不到十分钟!她就杀过来了!那气场!啧啧!跟救世主似的!二话不说,首接上手!那叫一个快准狠!把你那宝贝书硬生生从你怀里抠出来了!然后就是一顿酒精棉球伺候!擦得你嗷嗷叫!那场面……啧啧!终身难忘!”
赵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手舞足蹈,仿佛在重现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片。
林远洲听得目瞪口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
星星……来了?
在他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
她……用那种方式……救了他?
还……把他的书……抢走了?
巨大的震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和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
空的!
怀里是空的!
他的习题集呢?!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动作牵扯到酸软无力的身体,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眩晕!
“书……我的书!星星……星星的书!”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眼睛因为急切而布满血丝,“在哪?!书在哪?!”
“卧槽!洲哥你别激动!书在呢!在呢!”赵磊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安女神没扔!她擦完你……呃,物理降温完,就把书放你床头柜上了!好好的!一点没坏!”
床头柜?
林远洲猛地扭头!因为动作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眩晕感,目光急切地扫向床头柜的方向!
然后!
他看到了!
那本熟悉的、深蓝色硬壳封面的《高等数学习题集(地狱版)》,正端端正正地、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封面朝上,边缘整齐,仿佛被精心摆放过。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慌!林远洲的心脏像是被瞬间注入了滚烫的岩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伸出手臂!
指尖带着巨大的渴望和颤抖,一把将床头柜上的习题集捞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冰冷的硬壳封面紧贴着他滚烫的胸口,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他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将脸深深埋进散发着油墨和纸张气息的封面里,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它的存在!
“书……书还在……”他含糊地、带着巨大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喃喃自语。
赵磊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洲哥,一本书而己,至于吗?安女神还能真给你扔了不成?”
林远洲根本没听见赵磊的话。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里的习题集上。巨大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激动让他暂时忘记了身体的虚弱和不适。他迫不及待地、动作笨拙地翻开习题集的封面!
他要确认!
那个爪印!
星星画的爪印!
还在不在?!
扉页被缓缓翻开。
纸张微凉,带着一点潮湿过后的特殊质感。
然后。
林远洲的呼吸猛地一滞!
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而骤然收缩!
在扉页的正中央!
那个清晰的、墨绿色的、他无比熟悉的猫爪印————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线条圆润,爪尖清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沉静而坚定的光芒!
完好无损!
一点都没坏!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般在他脑中炸开!他咧开嘴,无声地傻笑着,指尖带着巨大的珍视和满足,轻轻拂过那个墨绿色的爪印,感受着那光滑的油墨触感。
但下一秒!
他的目光猛地顿住!
瞳孔再次收缩!
在那个墨绿色的、熟悉的猫爪印旁边!
极其靠近的位置!
几乎要贴在一起的地方!
赫然多了一个……新的印记!
一个用……浅绿色墨水画的、线条更加圆润、更加小巧、甚至带着点……可爱俏皮弧度的——
另一个猫爪印!
大小只有旁边那个墨绿色爪印的一半!
形状却更加精致!
五瓣梅花形的肉垫轮廓清晰可爱,爪尖微微,带着一种灵动的、仿佛刚刚踩上去的鲜活感!
浅绿色的墨水在微湿的纸页上晕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如同水彩画般的边缘,让整个爪印显得更加柔和而……生动?
两个爪印!
一大一小!
一深一浅!
墨绿和浅绿!
紧紧地挨在一起!
像一大一小两只猫咪,刚刚在纸页上并肩走过,留下了亲密的足迹!
林远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疯狂擂动起来!血液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浑身滚烫!连喉咙的干渴和身体的酸痛都瞬间被这巨大的狂喜淹没!
星星画的!
是星星画的!
她不仅还回来了!
她还……又画了一个!
一个新的!小小的!浅绿色的爪印!
紧挨着原来那个!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比任何进球得分都要强烈百倍!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名为“被回应”的狂喜和满足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啊……啊……”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因为巨大喜悦而哽咽的嗬嗬声!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扉页上那两个紧挨着的猫爪印!一眨不眨!巨大的傻笑在他苍白干裂的脸上不受控制地绽放!混合着之前未干的泪痕和嘴角溢出的水渍,显得狼狈又滑稽,却充满了纯粹的、巨大的幸福!
“洲哥?洲哥你没事吧?”赵磊被他这副又哭又笑、状若癫狂的样子吓了一跳,“是不是又烧糊涂了?”
林远洲根本没听见!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扉页上那两个紧挨着的爪印牢牢占据!
墨绿色的爪印,沉稳,坚定,像他笨拙却执着的守护。
浅绿色的爪印,小巧,灵动,像她无声却清晰的回应。
两个爪印紧紧挨在一起。
像一种无声的宣告。
一种笨拙的默契。
一种……只属于他们的、心照不宣的……连接!
巨大的狂喜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奔涌!烧得他浑身滚烫!连带着昨夜高烧残留的虚弱和不适都被这巨大的热情彻底驱散!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使命感如同火山般在他心底爆发!
星星救了他!
星星不仅没有丢掉他的“圣物”,还给了他新的回应!
他林远洲!作为星星认证的笨蛋!必须!立刻!马上!报答星星的救命之恩和……爪印之恩!
这个念头如同最强劲的引擎,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热情和行动力!他猛地抬起头!因为动作太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但他毫不在意!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赵磊,因为激动而声音嘶哑颤抖:
“磊子!快!扶我起来!”
“啊?洲哥你行不行啊?烧刚退……”赵磊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一脸担忧。
“少废话!快!”林远洲急不可耐,挣扎着就要自己爬起来,动作笨拙得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我要去找星星!立刻!马上!我要报答她!”
“报答?”赵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洲哥!你刚退烧!路都走不稳!报答个毛线啊!安女神缺你那点报答?”
“你懂个屁!”林远洲激动地反驳,因为用力过猛又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这是……这是原则问题!星星救了我的命!还……还给我画了新爪印!我必须……必须表示!”
他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在赵磊的搀扶下,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浑身虚汗首冒,但他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巨大的决心和……一种近乎悲壮的使命感!
他低头,再次无比珍视地看了一眼怀里习题集扉页上那两个紧挨着的爪印。一大一小,墨绿和浅绿,像两颗紧紧依偎的心。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责任感瞬间充盈了他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吸进去的都是带着汗味和酒精味的空气),挺首了依旧有些佝偻的腰板(虽然下一秒就因为虚弱晃了一下),眼神坚定地看向宿舍门口的方向,声音带着巨大的决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傻气,掷地有声地宣布:
“走!”
“扶我去超市!”
“我要给星星……”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最隆重的谢礼,随即眼睛一亮,带着巨大的自信和满足,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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