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
“我才是…”
“最好的那口棺材…”
那冰冷、破碎、带着非人回响的低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苏离昏沉的意识深处。她猛地一个激灵,从短暂的昏迷中惊醒,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喉咙里满是血腥味。护目镜的碎片扎在脸颊,带来细密的刺痛。
密室里,应急灯昏黄的光线摇曳,映照着金属墙壁上斑驳的痕迹和散落的仪器碎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臭氧、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沉寂的气息。
苏离挣扎着撑起身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视线第一时间投向房间中央——
那口黝黑的玄棺静静矗立,如同亘古不变的墓碑。棺盖紧闭,表面那些古老的暗金纹路不再流转光芒,恢复了沉寂,仿佛刚才的惊世光华只是幻觉。唯有棺盖边缘靠近左眼位置的那道缝隙里,一抹暗红、粘稠、尚未干涸的鲜血,正极其缓慢地渗出,蜿蜒而下,在棺木黝黑的底色上,留下一道刺目的、如同泪痕般的印记。
林七!
苏离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她强忍着全身骨骼散架般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向玄棺。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用力推了推棺盖,纹丝不动,沉重得如同焊死在地脉深处。
“林七!林七!你怎么样?!回答我!”苏离用力拍打着棺盖,声音嘶哑焦灼。回应她的只有死寂,以及指尖传来的、棺木本身的冰冷触感。那渗出的鲜血,无声地诉说着棺内之人的惨烈状况。
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意志冲击,那暴虐的古神凝视…林七是首当其冲!她把自己封进了这口棺材…是最后的自保?还是…己经…
苏离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强烈的无力感交织着,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狠狠一拳砸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混蛋!”她低吼着,是对那面具人,也是对自己。她引以为傲的塔罗牌碎了,骰子也碎了,面对那种层级的攻击,她所有的“科学”和“巫术”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嘀…嘀…嘀…”声,从工作台废墟的某个角落传来。
苏离猛地转头。是那个连接着硅晶芯片的小型读取设备!它居然在刚才的冲击中幸存了下来,屏幕碎裂了大半,但核心部分还在运作,此刻正发出微弱的提示音。
苏离挣扎着爬过去,捡起那残破的设备。碎裂的屏幕上,一行极其微小的文字正在闪烁:
**[被动监控触发]:关联关键词“永生会”、“赛博棺”、“慈善拍卖” - 来源:公共电话亭加密转接 - 坐标:霞飞路 17号梧桐公馆 - 时间:明晚 20:00**
永生会!赛博棺!慈善拍卖!
这三个关键词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苏离的绝望!周家背后的势力!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坐标,霞飞路17号梧桐公馆!时间,明晚八点!
希望之火骤然燃起!林七拼死换来的线索,就在眼前!她不能倒下!绝不能!
苏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所有的疼痛都被压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残破的设备收起,又看了一眼那口沉寂渗血的玄棺。
“林七…坚持住…”她对着冰冷的棺木低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我去给你…找解药!找炸弹!找掀翻那个狗屁祭坛的撬棍!”
她不再犹豫,迅速收拾起散落的有用物品——那枚封存的硅晶芯片、残存的几颗备用金属骰子、还有林七遗落在地上的尸语罗盘(入手冰凉沉重)。最后,她撕下那件残破的白大褂,蘸着林七渗出的棺血,在玄棺侧面飞快地画下几个复杂的、兼具电磁屏蔽和物理加固效果的临时符文。
做完这一切,苏离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玄棺,转身,踉跄却坚定地爬出密室入口,重新回到一片狼藉、弥漫着焦糊味的实验室上层。她快速处理掉可能暴露行踪的痕迹,从后窗翻出,如同受伤但依旧危险的夜枭,融入了上海滩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
一天后。夜。霞飞路。
梧桐公馆,法租界顶级私人会所之一,今夜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巨大的雕花铁门敞开着,一辆辆锃亮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穿着考究晚礼服和笔挺西装的绅士淑女们,在仆役恭敬的引领下步入。空气中飘荡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的醇厚气息以及乐队演奏的靡靡之音。这里是上海滩顶级财富与权力的展示场,每一张笑脸背后,都隐藏着足以搅动风云的力量。
苏离站在公馆对面一栋洋楼投下的阴影里,身上的装束与昨夜截然不同。一件剪裁合体的墨绿色丝绒旗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外搭一件低调奢华的黑色薄呢大衣,长发盘起,露出光洁的脖颈,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遮掩了残余的苍白和眼角的细微伤口。她此刻看起来,就是一个气质出众、带着些许神秘冷感的富家小姐。
只有她自己知道,旗袍内衬里缝着几枚特制的金属薄片(改良版塔罗牌),腰间隐藏的皮带上扣着一个小巧的铅盒(装着芯片)和那个冰冷的尸语罗盘,裙摆下的小腿绑着备用的金属骰子。她不再是实验室里的疯狂学者,而是一把精心伪装、即将刺入敌人心脏的利刃。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公馆入口。很快,她看到了目标。
一辆车牌特殊的黑色轿车停下,周福那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他换了一身更加考究的深色绸缎长衫,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滴水不漏的温和笑容,正与一位洋人领事低声交谈。他的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惕。
苏离心中冷笑。老狐狸果然来了。看来今晚这场“慈善拍卖”,分量不轻。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将眼底的锋芒尽数敛去,换上一副略带疏离的清冷模样,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公馆大门。她出示了一张伪造得极其精良、属于某个低调欧洲贵族远亲的邀请函,门童略一核对,便恭敬地躬身请她入内。
公馆内部比外面更加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来往的宾客。侍者端着盛满香槟的托盘穿梭其间。舒缓的爵士乐流淌。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高雅,充满了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
但苏离的神经却紧绷到了极点。一踏入公馆大厅,一种极其隐晦、却又无处不在的“场”便笼罩了她。冰冷、粘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感。这感觉与周府、与电子冥婚现场相似,却更加宏大、更加隐蔽。仿佛整座公馆,就是一个巨大的、精心布置的陷阱。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端着一杯香槟,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全场,实则快速搜索着可疑人物和能量异常点。同时,她的手指在宽大的袖口内,轻轻着尸语罗盘的边缘。罗盘传来极其微弱的震动,指针在轻轻摇摆,并非指向某个固定方向,而是在整个大厅范围内不规则地游移,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干扰源拉扯着。
“磁场混乱…有东西在干扰…或者说,在监听全场…”苏离心中暗忖。她悄悄取出一颗备用的金属骰子,扣在掌心,用指腹感受着骰面纹路的细微温度变化——这是她自制的简易“环境能量探测器”。骰子传递回的信息同样混乱,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如同低频噪音般的“污染”。
“女士,一个人?”一个略显轻浮的男声在身旁响起。
苏离侧目,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猎艳的意图。
苏离扯出一个敷衍的假笑:“在等朋友。”
“哦?不知是哪位幸运儿能让如此美丽的小姐等候?”男子凑近一步,带着浓烈的古龙水气味。
苏离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正想打发掉这个麻烦,尸语罗盘的震动突然加剧!指针猛地指向大厅侧门的方向!同时,掌心的金属骰子也骤然升温!
她猛地转头!
只见侧门打开,几名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神情肃穆的侍者推着一辆覆盖着厚重深红色天鹅绒的推车,缓缓进入大厅。推车上,静静放置着一件物品。
当那件物品暴露在璀璨灯光下的瞬间,整个大厅似乎都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窃窃私语。
那是一口棺材。
但绝非寻常的棺木!
棺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银灰色金属光泽,材质非金非铁,表面布满了极其精密、如同电路板般的嵌入式纹路,此刻正流淌着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色光晕。棺材的形状并非传统的长方形,而是带着一种流线型的、充满未来感的弧度,棺盖是一整块深色的、近乎不透明的晶体材质,隐隐能看到内部有更复杂的光路在缓慢流动。
最诡异的是棺盖正中央的位置,镶嵌着一个拳头大小、由无数细小金属环嵌套旋转构成的球体装置。装置中心,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深邃暗紫色幽光的晶体,正随着装置的旋转,如同活物的心脏般缓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恶念的波动扩散开来!
赛博棺!
苏离的心脏狂跳起来!尸语罗盘在她袖中疯狂震动,几乎要脱手而出!掌心的金属骰子更是烫得惊人!左眼虽然看不见混沌视界,但一种本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厌恶和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这口棺材散发的气息,与香炉核心的“古神细胞”、与六姨太脑机接口中蠕动的触须,同源!但更加精纯,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各位尊贵的来宾!”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扩音器响起,压下了所有的议论。聚光灯打在了推车旁。一个穿着剪裁完美、面料考究的黑色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却带着一种近乎非人般完美和疏离感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灯光下。他的笑容恰到好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永生会上海理事,陈墨。”男人微微鞠躬,姿态优雅,“今夜,很荣幸能向诸位展示我们永生会科技与人文关怀的最新结晶——‘安宁之柩’。”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生老病死,是凡人的宿命。但恐惧与痛苦,并非终点必须的伴侣。”陈墨的手轻轻抚过那口赛博棺冰冷的表面,动作如同抚摸情人。“‘安宁之柩’,运用了最尖端的神经接驳技术与生命场维持科技,能在生命体征停止后,完美保存逝者的生物磁场,创造一个独立、稳定、不受外界干扰的‘意识安眠空间’。”
他指向棺盖中央那个旋转的、镶嵌着暗紫晶体的球体装置:“核心的‘永恒之心’,能汲取环境中游离的、无害的微弱能量,转化为维持‘安眠空间’的基石。让逝者的意识,在永恒的安宁中沉眠,远离腐朽的痛苦,静待未来科技带来真正的…复苏契机。”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力。大厅里许多人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手握巨大财富和权力的老者,眼中闪烁着对生命延续的渴望和对“安宁”的向往。
“当然,”陈墨话锋一转,笑容依旧完美,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永恒之心’的启动与维护,需要极其纯净、稳定的能量环境。因此,每一位‘安宁之柩’的尊享者,都将获赠一枚特制的‘守护符’。”
他示意旁边的侍者打开一个精致的黑丝绒托盘。托盘里,整齐地排列着数十枚小巧的、如同袖扣般的银色金属芯片。芯片表面,蚀刻着与“尼克斯项目”芯片上那个嵌套眼睛徽记极其相似的简化图案!
“只需将这枚小小的‘守护符’贴身佩戴,”陈墨拿起一枚芯片,举到灯光下,银光闪闪,“它便能与‘永恒之心’完美共鸣,主动为您过滤环境中可能存在的有害电磁干扰,优化您的个人生命磁场,同时,也为逝去至亲的‘安眠空间’提供最纯净的能量支持。这,是我们永生会,对生命最大的敬意与守护。”
过滤干扰?优化磁场?提供纯净能量?
苏离心中警铃大作!狗屁!这分明就是监控器!是能量抽取器!是散布污染、收集生命信息的节点!那所谓的“守护符”芯片,绝对与香炉里那颗“古神细胞”芯片同源!佩戴者将成为移动的“活祭品”,为那口赛博棺中的“永恒之心”提供养料!而那“永恒之心”核心的暗紫晶体…就是更强大的“古神细胞”!
“今夜,第一具‘安宁之柩’及其配套的十枚‘守护符’,将作为慈善拍品,所得款项将用于租界医疗事业。”陈墨的声音带着悲悯,“起拍价,十万大洋。”
拍卖开始了。竞价声此起彼伏,数字节节攀升。金钱与永生的欲望交织,在奢靡的大厅里发酵。
苏离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赛博棺,又扫过那些被贵妇名媛们争相拿起、在灯光下欣赏的银色“守护符”芯片。她的手指在袖中紧紧扣住了尸语罗盘和金属骰子。
必须阻止!必须拿到证据!必须找到这口棺材和芯片与黄浦江底祭坛的首接联系!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周福。他正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似低调,眼神却紧紧盯着拍卖台,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微笑。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气息冷硬如铁塔般的男人,显然是保镖。
机会!周福是现场与永生会联系最紧密的人!他身上一定有更关键的信息!
苏离深吸一口气,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借着放杯子的动作,巧妙地将一枚边缘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金属骰子滑入指间。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好奇和犹豫的神情,如同一个被新奇事物吸引却又有些胆怯的富家小姐,迈着优雅的步伐,朝着周福所在的那个角落,看似不经意地靠了过去。
她的目标是周福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是装烟斗的皮质口袋。以她的眼力,那里面装的,绝不是烟斗。
就在她距离周福还有几步之遥,指尖的金属骰子蓄势待发时——
“这位美丽的小姐,似乎对今晚的拍品格外关注?”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离身体瞬间绷紧!她缓缓转过身。
永生会理事,陈墨,不知何时己离开了拍卖台中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他那双深邃得近乎非人的眼睛,正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牢牢锁定在她脸上。嘴角依旧挂着那完美的、令人心底发寒的微笑。
“尤其是…那口‘安宁之柩’?”陈墨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却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苏离的耳膜,“或者,我应该称呼它为…你们正在寻找的…‘赛博棺木’?”
苏离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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