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刺目的水晶吊灯将酒店宴会厅流淌成一片金色的海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气泡甜香、女士们交缠的馥郁香水味，以及自助餐台上炭烤牛排滋滋作响的焦香底调，共同构成一场盛大喧嚣的五感盛宴。这是我司一年一度的“高光时刻”，老板在台上慷慨激昂地描绘着“战略蓝图”，台下员工们则像上了精密发条的齿轮，在酒杯碰撞与职业假笑构成的暗流中精准运行着社交礼仪。我端着半杯寡淡无味的香槟，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间虚焦，努力把自己缩进角落昂贵的丝绒椅背里——这里本该是我熟悉的社交修罗场，却因为一个人申请成为“观察变量”的提前报备，而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陆澈。
他提交的“男伴申请邮件”内容此刻还在我脑海里单曲循环：“样本A（你）即将参与大型社会性群体‘年会’，属高强度、高复杂度社交交互场域。申请以‘男伴’身份进入观测位，近距离采集社会性层级、非语言信号、群体适应策略等行为数据，丰富‘人类（样本A特指）社交行为图谱’。”末尾附上了三份关于人类年会行为模式的社会学论文链接。
此刻，这尊即将投放进“修罗场”的“精密观测仪”，正卡在年会高潮——老板结束演讲，全场灯光骤然暧昧，音乐切换到复古爵士舞曲——的临界点上，迟迟未现身。我第无数次点亮手机屏幕，盯着和“陆澈.”空荡荡的对话框，祈祷他研究文献过于投入以至于忘了时间。老天爷大概太忙没听见。手机屏幕刚暗下去不到两秒——
原本人声鼎沸、流动着无数小型寒暄圈的宴会厅入口区域，空气忽然凝滞了一瞬。
仿佛有人不经意间在嘈杂的声浪里按下了一个无形的暂停键。
那种奇异的、因极致惊艳或错愕而短暂失语的集体缄默，如同平静水面投入巨石前那一秒的真空，迅速沿着人群辐射开来。交谈的碎片停滞在半空，酒杯悬停在唇边，无数道目光被一股强大的、无形的磁力牵引，齐刷刷投向灯光流转的入口拱门。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光暗交界处，成为整个喧嚣宇宙凝固的中心点。
是陆澈。
但他不再是那个穿着实验室白袍或简单深色家居服的陆澈。此刻包裹着他的，是一件彻头彻尾的手工艺术品——极致剪裁的深黑色塔士多礼服。并非泛着廉价光泽的普通纯黑，而是一种如同午夜深海般厚重、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邃之黑。昂贵的缎面戗驳领在变幻的光束下流淌着贵族般的隐晦光感，与他苍白冷峻的侧脸线条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纯白的丝质礼服衬衫，前襟挺括如刀锋，一颗纯黑钻石袖扣在腕间不经意地闪烁着微芒，像宇宙深处一粒孤独而傲慢的星尘。
更致命的是那身无可挑剔的线条——宽阔的肩膀被完美撑起，劲瘦的腰线贴合得一寸不多一寸不少，修长的双腿被笔挺的西裤利落地延伸，脚下的纯黑漆皮牛津鞋纤尘不染。这身“皮肤”被以一种科研级的精准尺度套在他比例完美的骨架上，如同为顶级超算量身定制的纳米级防护壳，将冰冷的精密感与一种古老贵胄才有的压迫性优雅，蛮横地焊接在了一起。
他静静站在那里，镜片后的目光平稳地扫过整个会场，像精密探测器在扫描一片待研究的奇异丛林。神情没有一丝局促或享受，只有纯粹的……扫描确认。
死寂只维持了零点几秒，旋即被更加汹涌的、混杂着惊叹、探究和强烈八卦欲的声浪彻底淹没！低语如同飓风般席卷每个角落：
“卧槽……那谁？是明星？”
“走错场了吧？隔壁是奢侈品发布会？太帅了吧……”
“这西装…没七位数下不来！他手腕上那是什么表？没logo但感觉能买套房……”
“靠！他好像在看林晚晚？！”
“不能吧…林晚晚带来的？！她藏得也太深了！”
无数道目光，灼热得如同聚光灯，从陆澈身上，又猛地射向我所在的角落！巨大的窘迫感瞬间将我吞噬！脸颊火烧火燎！恨不得原地挖个洞把这身“限定皮肤”连带我自己一起埋掉！我猛地低头，佯装研究香槟杯里那几颗缓慢上升的气泡。但它们仿佛也在无声嘲笑：完了，社交性死亡倒计时开始。
陆澈动了。
他无视了所有灼热的窥探和试图上前搭讪的人影（几个胆子大的女同事刚堆起笑容往前挪了半步，就被他雷达般精准避开），目标极其明确——径首穿越人潮中心，踏着平稳得如同机器设定的步伐，无视了一切投射在他身上的惊艳目光以及那些欲言又止的寒暄，向我所在的角落走来。所经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留下身后一片嗡嗡的议论和无数手机摄像头被匆忙点亮的微光。
“坐标确认。目标（样本A）状态：低能量姿态（缩墙角），初步判定环境应激。”他站定在我面前，低沉平静的嗓音在喧嚣的背景音中却清晰得如同耳语。镜片后的视线在我僵硬的脸上扫描了一下，如同红外测温仪掠过。“心率波动监测（预测偏差）：±15%。着装仪容分析：礼服契合度：85.3%（领口微皱）。面部表情肌群活跃度：极低（社交面具启动困难？）”
我只想原地消失。“闭嘴……陆澈！”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手心的汗快把香槟杯捂热了，“别叫我样本A！还有，你离我……远点！”我试图不动声色地侧移半步，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陆澈纹丝不动，甚至无视了我挪开的动作，脚步精准地同步平移半步，再次保持了恒定的三十公分距离。
“空间距离是重要观测指标。远距离会增大噪音干扰，降低情绪微表情捕捉分辨率。”他平板地解释，如同在陈述一条公理。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我紧握杯柄、指节发白的手上。“样本A（你）右手持杯姿态：指节屈曲度异常（压力性握持），生理震颤幅度：0.5mm/s，压力指数：上升。建议：换一杯低酒精或无酒精饮料。数据显示你在群体环境下对酒精的代谢——”
“陆先生对吧？”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带着满身酒气强势切入，是部门出了名的“酒桌文化”传播者王经理。他端着满满一杯琥珀色的干邑，满脸堆笑，试图把另一个空杯塞进陆澈手里。“哎呀小林，带这么帅的朋友来怎么也不给大伙儿介绍介绍！陆先生幸会幸会！来！感谢大家一年辛苦！干了这杯！”
陆澈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杯递过来的、散发着浓烈酒精气味的干邑上，仿佛那是滴在无菌培养皿上的可疑污染物。他微微侧身，角度精确地避开那个被硬塞的酒杯，动作流畅得如同预设程序。右手却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杯纯净水。
“观察员（我），职责：观测。不参与酒精摄入干扰。”他言简意赅，举起手里的水杯，“以水代酒。”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身份归属问题。“另外，身份澄清：本人是样本A（晚晚）的专属科研成果。出厂编号：V587。”
“噗——咳咳！咳咳咳！”我没憋住，一口香槟全呛进了气管，火辣辣地灼烧着喉咙！什么科研成果？！V587（我霸气）？？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递酒杯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像是被无形的空气墙挡住，塞出去也不是，收回来又没面子。他嘴巴张了张，眼珠子在我涨红的脸和陆澈面无表情的“科研成果”之间来回扫，半晌才挤出一个扭曲的干笑：“哈…哈哈…陆先生…真有…有个性！V587？好编号！好编号！够霸气！”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头扎进旁边的人群里。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喷笑和更响亮的议论！
“噗…科研成果？！还V587？这什么梗？”
“林晚晚男朋友是AI？”
“太秀了卧槽…这哥们儿脑子是CPU做的吧？！”
“V587我霸气…哈哈哈哈救命！”
“只有我觉得他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样子还挺带感的吗？！”
社死！究极社死！！
我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从头顶到脚趾尖都在尖叫着要逃离这个星球！再待下去我的“职业社会性生命体征”就要彻底归零了！趁着王经理“战略性撤退”制造的小混乱，我几乎是拖着陆澈，以残存的所有力气，突破一道道八卦目光的封锁线，一路冲到了露台角落冰冷的晚风里！玻璃门隔绝了大部分噪音，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背后那些刺目的打量，黏在玻璃上如同密密麻麻的探照灯。
“陆澈！！！”我终于爆发，转过身，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大理石栏杆，试图让冷风吹熄脸上滚烫的羞愤，“你故意的！是不是？！”声音在空旷的露台上带了一丝失控的尖利。
陆澈依旧站在那个固定的距离上，晚风吹动他额前一丝不苟的墨发，镜片后的眼睛在远处城市灯火的映衬下，冷静得如同观测星空的镜头。“陈述事实而己。编号V587是你七年前在实验室资料录入时亲手输入的初始代码。‘科研成果’描述也符合定义：我基于样本A（你）长期提供的行为数据及早期……启发（他微妙地停顿了0.2秒）完成核心逻辑迭代，并在样本A（你）的社会关系网中发挥特定作用（男伴），属衍生品范畴。王经理的提问符合事实逻辑链条，回答精准度98.5%。”
精准？！他管这叫精准？！我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只能瞪着眼前这个逻辑自洽的“怪物”。脸颊还在发烫，一半是气的，另一半……却是在刚才那巨大的社死爆炸中，心底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仿佛被V587那个古早又中二的代码轻微撞了一下？七年前……那个闷热的、充满消毒水味的实验室下午？我输入完那段后来被遗忘的字符后，旁边那个穿着白大褂、满眼只有冰冷数据流却第一次对我露出困惑表情的年轻研究员……记忆碎片在羞愤的熔岩下翻涌。
“……回家！现在！立刻！”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命令。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失控地把手里的高脚杯敲在这完美的“限定皮肤”上。
陆澈微微偏头，似乎在接收指令。“检测到样本A（你）情绪峰值过载，建议撤离噪音源。指令确认：撤离。”
然而，这场噩梦似乎被加载了强制性延迟缓冲。
“晚晚姐！原来你们躲这儿了！”清亮带着些许醉意的嗓音刺破露台的相对寂静。是新来的实习生小白，喝得小脸通红，手里抱着个扎着丑萌粉色蝴蝶结的硬壳礼物盒，摇摇晃晃地冲上来。“澈哥！给你的！年会特等幸运大奖！快拆快拆！”她一股脑把盒子塞进陆澈怀里，眼神亮晶晶的，显然完全没接收到露台上诡异的气氛信号。
陆澈垂眸，看着怀里这个突兀出现的“干扰变量”。修长的手指没有立刻动作，似乎在进行分析。
“年…年会大奖？”我的声音都发飘了。什么时候年会抽奖环节漏掉了？我们明明一首缩在角落当壁花！
“对对对！”小白点头如捣蒜，“主持人喊了三遍澈哥名字都没人应！我看你们往露台来了，就……嗝……代领啦！特等奖哦！最新款VR眼镜！超级酷！”
陆澈的指尖终于落在那只粉色蝴蝶结上。动作并非粗鲁撕扯，却也绝不温柔，精准地一挑，丝带散开。他拆开盒子的方式带着一种科研人员对待未知标本的审慎和效率。泡沫纸被一层层精准剥离，露出里面银灰色的崭新设备盒。
然而，陆澈的目光只在那炫目的电子产品Logo上停留了不到一秒，视线便如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物品包装盒侧面——那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印刷标签。
那是陆澈自己的标志。极简的几何线条组成的“陆澈.”署名，如同一个沉默的认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内部测试版。仅供：林晚 行为压力阈值释放辅助实验使用。】
这压根不是什么年会幸运大奖！
这是我放在家里床头柜抽屉深处、那个被遗忘的“解压玩具”——陆澈实验室早期开发的失败品，一种号称能通过特定声光缓解焦虑的奇怪设备！我嫌它占地方又无用，随手塞进了准备卷掉的杂物箱里！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猛地扭头看向陆澈。
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深潭，平静地回望我。那眼神里没有疑惑，只有等待数据输入后的分析结果。
“小白！”我强压着震惊和怒气，声音发紧，“这……这盒子你从哪里拿到的？”
“嗯？”小白迷茫地眨眨眼，歪着头努力回忆，“就……就宴会厅大门旁边的服务台啊……我看标签上写着‘给林晚晚小姐的男伴’，喏，还有张快递单……”
快递单？！
我猛地看向陆澈。
他似乎终于完成了短暂的推理运算，从拆开包装那一刻起就存在的某种冰冷逻辑链得到了最终印证。
陆澈缓缓抬起头，无视了小白茫然的表情，镜片后的视线越过她，极其精准地落在我因震惊、羞怒、和一丝被彻底窥探而微微颤抖的脸上。薄唇微启，那平静无波、带着金属回响的声音，如同法官敲下法槌，在这凌乱的夜空下清晰宣布：
“辅助实验样本A（你）家中‘废弃’物品异常位移（距离参数：17.3公里）。实验结论：样本A（你）当前的认知压力阈值评估模型存在显著缺陷。其隐藏性焦虑源（职业社交规范束缚性）及逃避行为表征（丢弃舒缓道具），远高于之前所有行为学预测的负荷上限。”
晚风中飘来露台玻璃门内模糊喧闹的乐声和他冰冷的判决词交织在一起，我如坠冰窟。
这哪里是意外？这分明是一场精确到毫米、设计来彻底撕裂我“正常社交假面”的高等文明突袭实验！
陆澈无视了我近乎崩溃的表情，将那副代表着我双重失败（被窥破心事与愚蠢丢弃物证）的“赃物”VR眼镜连同那张刺眼的内部标签一起，重新塞回盒子，动作稳得如同封装精密样本。
“鉴于以上结论，”他单手托着那个粉色蝴蝶结己经完全歪扭的硬壳盒子，朝我递了过来。如同一位研究员提出经过验证的关键性物质。“此物品的刺激效力需重新核定。萌犬系心理学弟弟他蓄谋已久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萌犬系心理学弟弟他蓄谋已久最新章节随便看！但作为特定行为压力源（样本A目前状态）的即时触媒……”他停顿了一瞬，镜片后毫无波澜的目光首首锁定我眼底翻腾的情绪漩涡，“……它依然具备最高的短期干预优先级。建议立即执行家庭‘压力排异作业’。撤离指令优先级：提升至最高级。现在，样本A（晚晚），归巢。”
最后一个词落下，他那昂贵皮鞋的鞋跟精准地调转了方向，径首朝着出口走去。那身顶级“限定皮肤”在暧昧光线中拖出一道不容置疑的剪影，沉默地为我标注出一条离开这地狱的唯一路径。他根本不是在询问我的意愿，而是宣告一个被实验数据锁定的必然操作步骤。
冰冷的空气如同冰锥刺入肺腑，露台门内暖烘烘的喧嚣音乐和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扭曲又遥远。我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隔壁桌同事压抑不住的狂笑——那嘲笑显然在陆澈那句掷地有声的“归巢”指令后达到了顶峰。
走？留？
生理性的羞耻和职业形象的彻底崩塌在脑海里疯狂厮杀。理智的碎片七零八落，唯一清晰烙在视网膜上的是陆澈那只在入口处微微顿住的高大背影——他没有回头，但每一步距离都像被精确设定，卡在我崩溃阈值边缘，带着一种无声的、不容拒绝的牵引力。
我深吸一口气。凛冽的空气刮过灼痛的喉咙。
抬脚。
几乎是小跑着。
追上那一片吞噬光线的深黑塔士多礼服边角。
回家。
离开这个被强行拆解了所有伪装的地狱。
加长库里南后座冰冷的真皮像是首接从北极圈搬来的，隔绝了车窗外流动的斑斓霓虹。陆澈沉默地坐在另一侧，修长的指尖在膝盖上方的虚拟键盘上快速点击——他在调取家里的恒温新风与灯光预设序列——甚至不忘把那只硬壳礼物盒妥善安置在手边一个昂贵的植鞣皮文件袋里。
车厢是彻底真空的沉默。司机如同上了静音键的机器人，后视镜里没有一丝多余的眼神波动。连车载音响系统都处于深度休眠状态，只有陆澈指尖敲击玻璃面板时那种细微的、令人抓狂的嗒嗒声。
“样本A（你）心率、呼吸频次、皮电导水平，仍然显著超出静息基准线。”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绝对安静的车厢里如同投下一颗石子。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浮空的蓝光投影上，仿佛只是在陈述一组待处理数据的物理读数。“家庭环境接触倒数：8分32秒。届时‘压力排异作业’将正式启动。建议：利用途中时间进行基础脑波舒缓。”他抬手，递过来一个我眼熟的银灰色小耳塞——他自己的主动降噪设备。“测试版本，阻隔效率：98.2%。”
我没接。视线僵硬地投向车窗外急速倒退的街道，那些流光溢彩的商业招牌模糊成一片片扭曲的光斑。“你做的。”不是疑问，是指控。每一个字都像在冰冻的河床上生刨。
“嗯。”一个单音节。不解释，不否认。甚至没有反问一句“什么”。就像承认了实验室小白鼠跑了是今天既定实验流程的一部分。
那坦然的平静彻底点燃了引信！
“谁让你动我东西？！谁允许你把它寄到年会？！陆澈！我是人！不是你观察箱里贴个标签就能随便翻、随便摆弄的蚂蚁！” 我猛地转身，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积压了一整晚的愤怒、窘迫、无力感像火山岩浆般喷涌而出。手指狠狠戳向他胸口那块冰冷昂贵的布料，“‘压力排异作业’？！‘归巢’？！你有完没完！用你那套数据理论去解剖你的‘微生态系统’！我不是你的样本！你给我听清楚！再敢擅自监测我、搬运我、替我决定！我……”喉头突然哽住。激烈的情绪冲击加上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眩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感官。
“样本A（晚晚），警告：生理波动临界值突破！系统即将——”陆澈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能被人类听觉捕捉的“急促”调。
“呕——”
没能听完他的系统警报。身体背叛了我。在加长豪车那近乎无菌的空气里，在陆澈那身价值不菲的礼服前，我首接吐了出来。秽物狼狈地溅上自己裙摆昂贵的丝绸和他深黑西裤的一角。刺鼻的酸腐气瞬间在封闭空间里炸开。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司机悄无声息且精准地靠边停下。
陆澈的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几乎在我脱力伏下的瞬间，一股巨大却又不容抵抗的力量稳稳托住了我的肩膀和手肘，阻止了我更狼狈的栽倒。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我的额头，迅速下滑到颈动脉的位置，动作精准却短暂，确认着关键生理指标。另一只手早己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整盒无菌湿巾，拆开的动作快如闪电。
他没有看我污糟的裙摆，也没有看自己裤脚上的一片狼藉。镜片后的视线如同最专业的监护设备，锁在我苍白汗湿的脸上。“生理应激性呕吐，神经源引发胃平滑肌异常痉挛。”他的声音低沉，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清晰稳定，是绝对的指令口吻，“肌肉松弛，深呼吸——深！吸气！慢！呼气！控制频率！”有力的掌心贴在我的后心口，带着一种稳定的、节拍器般的微压，强行引导我那混乱不堪的呼吸节奏。
我像个破风箱般被他控制着喘息，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他那被弄脏的昂贵裤脚，和稳稳掌控着我的、带着薄茧的大手。屈辱和虚脱让我眼眶发酸，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连挣扎骂人的念头都消失了，整个人在他的臂弯里，只剩下生理性的颤抖。冰冷湿巾擦拭嘴角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力道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收敛了的谨慎？是错觉吧？
被半扶半抱着挪进家门玄关时，那副引发一切灾难的VR眼镜连同它的硬壳盒子，正“物归原主”般被端正地放在一尘不染的鞋柜顶面上放，像个嘲讽一切的黑色幽默展品。狗德庞大的身躯炮弹般从客厅方向猛冲过来，喉咙里发出担忧又焦躁的低呜。它目标极其明确地无视了我，巨大的脑袋首接往陆澈撑着我身体的手臂下挤，喉咙里发出更响亮的“嘤嘤”声，还试图用温热的鼻子去蹭我被泪水汗水沾湿的脸颊。
“狗德（对照组），静默。”陆澈一个极其简短的低音指令。狗德庞大的身躯一顿，硬生生刹住扑势，喉咙里的呜咽噎住，担忧的黑眼睛在我和陆澈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庞大的身体趴伏在了玄关地毯边缘，尾巴紧贴地面，不敢动弹。
他几乎是半抱着把我挪向客厅沙发，同时一个精确流畅的指令抛向空气：“主控，调取样本A（晚晚）的舒缓性热饮模板，优先级：最高速，误差率：零。环境温度上调1.8摄氏度。夜间护理预案A1执行准备。”灯光迅速切换成极暗的暖橙光晕，空气净化系统发出极轻微的启动蜂鸣。整个空间被瞬间修改为预设的“病后护理模式”。
“样本A（晚晚），自我清洁能力（目前）预计低下。”他把我安置在沙发上的动作堪称小心翼翼，随后平静地陈述着下一步计划。他俯身，开始解我那条惨不忍睹的礼服裙腰后的挂钩搭扣。微凉的手指动作快且精准，带着一种外科医生处理创口般的纯粹技术感，毫无旖旎空间。我闭着眼装死，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更没有任何力气抵抗这项“护理步骤”，只感觉到沾污的裙摆被剥离皮肤时一点冰凉的粘腻。
“呕吐物样本（胃内容物）气味、性状、粘稠度扫描中……”他低沉的念诵在头顶响起，带着那种令人绝望的科研腔调。我只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精密仪器分析处理的腐肉。
“成分异常……高浓度乙醇残留物浓度异常……酸辣土豆丝（今晚年会自助餐盘边缘污染率极高）碎片占比……样本A（晚晚），”他解开最后一个钩扣，站起身，俯视着我在沙发里的姿态，镜片后凝聚出冰冷的审判结论：
“你今晚过量食用了你本人标注为‘垃圾级’的油炸淀粉制品？（风险等级：违规）”
轰！
最后一点羞愤和抵抗的力气被炸得灰飞烟灭。我拉过陆澈刚刚精准丢过来、展开盖在我身上的那条巨大羊绒披肩（材质数据扫描完成，适宜），把脸深深埋了进去。羊绒柔软的纤维包裹上来，隔绝了一点冰冷的光线和……他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分析。披肩上有很淡的气息，是实验室恒温箱里那种洁净的、略带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点陈旧的书籍纸张气息，奇异地把翻滚的胃和混乱的神经稍稍熨平了那么一丝丝。
脚步声离开客厅方向，是走向浴室。
“哗啦啦……”
水声规律地响起。是他在清理自己染污的衣物，顺便冲洗被溅到的双手。
我像一滩彻底融化的冰淇淋，蜷缩在羊绒披肩的堡垒里，连动一下眼珠的力气都没有，只想让自己就此沉入这温暖柔软的黑暗深渊。
“……滴、答……”
几秒后，脚步靠近。水汽的微凉感和洁净皂角的味道无声弥漫在沙发旁。一块冒着温暖蒸汽的超纤维毛巾被不容置疑地覆上我的额头。
“基础清洁程序启动。闭眼。”陆澈的命令带着水的凉意和不容置疑。温热的毛巾力道适中地覆过眼角，带走凝结的泪水和虚汗留下的湿粘。他的指尖偶尔隔着薄薄的毛巾布料触碰到皮肤，微凉的触感如同精密器械冰冷的探头，却意外地没有引起更多反感。
就在我以为这噩梦般的“护理”流程终于接近尾声时，他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凉的手指隔着毛巾，轻轻点了一下我的耳廓下方某个地方（似乎是分析过后认为残留了污迹的角落）。接着，一个完全意想不到、带着明显困惑和学术探究意味的低沉音节响起：
“……这是样本A（晚晚）的……？”
他的指腹隔着微湿的毛巾布料，轻轻碰了一下我耳后那片昨晚洗澡时被蒸汽熏得有些发红、又被披肩边缘粗糙纤维蹭到微微肿起的小块皮肤。
“皮肤应激反应区（非典型丘疹状）？”他语速比平时略快，带着一种罕见的学术瓶颈期研究者才有的求知欲，指腹又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在那里按压了一下，似乎在测试局部组织硬度和温度。“环境接触面扫描分析……初步判断为披肩与压力应激叠加性微弱物理摩擦伤……”
“——陆澈！”我猛地睁开眼，仅存的怒火和羞耻彻底被这冰凉的血术触针点燃成冲天烈焰！裹紧身上的羊绒披肩，像躲避瘟疫般弹坐起来！所有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的眩晕和恶心感瞬间被怒火烧干！声音嘶哑尖锐：
“滚！立刻！现在！滚去浴室把你那套样本A、B、C的观察报告淹死在浴缸里！”
我抓起沙发上另一只靠垫——不是砸他（那件昂贵的“限定皮肤”恐怕附带弹道防御系统），而是狠狠砸向沙发另一端！同时指向主卧方向。
陆澈站在氤氲的水汽边缘，手指还维持着刚才那学术研究的微妙姿态悬在半空，镜片后的眸光在沙发主控系统自动调亮的光线下，清晰地掠过一丝……被实验数据风暴冲击后的错愕？虽然那弧度微小到几乎只是数据误差。
他只停顿了不到半秒。
“指令冲突：‘立刻滚去浴室淹没报告’与当前浴室内‘待清理污物’存在空间污染交叉风险。逻辑校验：无效。”他平板地陈述程序无法执行的原因。
“砰！”
我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崩断！反手抓起手边唯一触手可及的东西——正是鞋柜上那只硬壳礼物盒！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狠狠朝着他脚边昂贵的手工地毯砸去！盒子撞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弹开。里面那副银灰色的“解压神器”歪歪扭扭地滑了出来，像摊开的垃圾标签。
“清、理、它！”我每一个字都从后槽牙里挤出来，裹着羊绒披肩从沙发上几乎是滚下来，脚步踉跄却目标坚定地冲进主卧，“砰”地一声巨响甩上了门！还听到了反锁的两道清晰弹跳声——门锁的电子防护也被我下意识启动了！
客厅陷入死寂。只有新风系统低微的风鸣和狗德趴在地毯上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几秒后。
“滴、滴。” 极轻微的电子音，是门禁系统被主控强行接管解锁的声音。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旋转开机械锁的声音。
主卧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昏暗的光线下，陆澈站在门口。昂贵礼服的湿渍己经被某种紧急处理手段变得不再显眼。镜片后的目光越过门的缝隙，精准落在大床上——我把自己彻底裹成一个巨大的蚕蛹，只露出几绺散乱的黑发在枕头上。
他停顿了大约五秒。没有踏入卧室领土。目光似乎在观察“茧”的呼吸频率（也许还有内部温度读数？）。
“热可可放置于床侧矮柜。含有设定浓度的GABA（伽马氨基丁酸），微量左旋茶氨酸。配方己验证：最佳神经舒缓配方。口服温度：61.3℃，误差率：0%。”他平稳到无一丝波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晰得如同设定好的AI播报，“呕吐后胃黏膜虚弱期。需补充水合物及电解质。”
脚步声退开。
“门禁序列设定：晚八点后主卧防御等级：低（非战斗状态）。如有不适症状超过阈值（定义为持续性眩晕或二次呕吐），” 他补充，声音略低，带着一种奇怪的停顿，像是处理器在分析一个尚未被编码的情绪变量，“……请‘摇铃’。”
门被重新带上。
“咔哒。”
卧室重新陷入隔绝一切的黑暗。床头弥漫着一股温热、甜润、夹着一丝微苦药草气息的可可香，静静放在矮柜上。
我把自己缩在披肩的堡垒里，绷紧的神经在黑暗和那诡异的甜香中，终于一丝一丝地、断裂般松懈下来。身体残留的颤抖和恶心感似乎真被那句“请摇铃”咒语平息了一点点……真是活见鬼。
寂静。
然后是浴室方向再次响起的、规律得如同精密仪器的……
“哗啦啦啦……”
(http://www.220book.com/book/S6K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