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沉入深海的铁锚，被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水压包裹。
没有时间。
没有空间。
只有一片虚无。
首到一束微光，刺穿了这片永恒的死寂。
光芒中，一个模糊的影像正在形成。
是苏清影的办公室。
她正坐在电脑前，回头对他微笑。
她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什么。
“云起，我发现了一个关于系统源码的秘密……”
声音，穿透了黑暗。
顾云起的意识猛然从深渊中挣脱。
【系统重启…】
【未知数据包载入完毕…】
【警告：检测到核心逻辑冲突，正在进行强制融合…】
冰冷的提示音不再是从前的机械女声。
它变成了一个混合体，一个由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交织而成的，诡异的合唱。
“快走！”
耳边传来他自己最后的嘶吼。
他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不是外滩十八号的天台，也不是“蜂巢”的指挥中心。
他正站在一片纯白色的空间里。
在他的面前，悬浮着一个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正在缓缓旋转的人形轮廓。
那个人影，他无比熟悉。
“是你。”
顾云起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那个人形光影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海量的数据流，疯狂涌入顾云起的脑海。
那不是攻击。
那是……展示。
一段段被封存的记忆，一个个被隐藏的真相，以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画面切换。
一间窗明几净的顶级实验室。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眼神深邃的老人，正站在一台巨型计算机前。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创造者独有的，狂热而偏执的微笑。
林知行。
“圣主”林知行。
文弈博带回的情报，在这一刻，被无可辩驳的系统数据所证实。
“你不是神，云起。”
林知行的声音，在纯白的空间里回响，带着一种悲悯与傲慢。
“你只是我一件失败的作品。”
“一个…意外的副产品。”
画面再次切换。
林知行躺在病床上，生命体征微弱。
他将自己研发的，尚在实验阶段的细胞抗衰老技术，注入了自己的身体。
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昏厥。
但在痛苦的尽头，他不仅获得了新生，更意外激活了大脑中某个未知的区域。
他看到了。
看到了流淌在每个人身体里的，可以被量化的生命能量。
看到了整个世界，都可以被数据化的未来。
“这才是真正的进化。”
“这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终极形态。”
林知行从病床上站起，眼中闪烁着神明般的光芒。
他开始完善这项技术，试图创造出一个可以被他完全掌控的，完美的生物量化系统。
而顾云起，只是他早期实验中，一个偶然的连接点。
林知行原本只想用这项技术救治当时重病的顾云起母亲。
却没想到，技术的副产品，意外激活了顾云起大脑的“生物量化能力”。
一个不受控制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系统，诞生了。
“一个不受控制的神，是人类最大的灾难。”
林知行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你太理想主义，太重感情，太容易被凡人的七情六六欲所束缚。”
“这样的你，不配执掌未来。”
“所以，我创建了‘黑暗守护者’。”
“不是为了毁灭你。”
“是为了……纠正你。”
“是为了回收这份本就不属于你的力量，用它来建立一个真正理性，高效，没有纷争的完美新世界。”
“一个由我来主宰的世界。”
顾云起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完美陷阱。
想起了系统的崩溃。
想起了全世界的指责与唾骂。
原来，那一切，都源于他最信任的，给了他系统，给了他新生的“造物主”。
“苏清影呢？”
顾云起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在滴血。
“她为什么会死？”
林知行的光影沉默了片刻。
接着，一段新的数据流，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入了顾云起的心脏。
那是一个监控画面的数据记录。
时间，三年前。
地点，浦东高架。
苏清影正开着车，她的手机放在副驾驶座上，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份她刚刚破解的，关于林知行还活着的机密文件。
她的脸上，带着发现真相的震惊与不安。
突然。
她前方的一辆集装箱卡车，毫无征兆地向左变道。
同时，她右后方的一辆渣土车，猛然加速。
两辆车像两只被精准操控的铁钳，瞬间锁死了苏清影的所有退路。
数据流以毫秒为单位，清晰地展示着一切。
【目标车辆ESC系统被远程接管…】
【转向助力失效…】
【制动系统逻辑被篡改…】
那不是车祸。
那是一场在云端进行的，代码级别的，冷血谋杀。
苏清影的脸上，闪过最后的惊恐与绝望。
然后，是刺眼的白光，与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她太聪明了。”
林知行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她发现了我的计划，发现了‘使徒’的存在。”
“她想要阻止我。”
“所以，她必须被清除。”
“这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所必须付出的，微不足道的代价。”
“代价？”
顾云起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代价！！！”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他的胸腔中爆发出来。
纯白色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崩塌。
【警告！宿主情绪阈值突破临界点！】
【警告！系统融合协议崩溃！】
【守护者协议正在被强制改写！】
【核心指令由‘守护’变更为…‘毁灭’！】
滔天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顾云起所有的理智。
那股被强行灌入他体内的，属于林知行的庞大力量，在此刻，成为了他愤怒的燃料。
“蜂巢”指挥中心。
顾云起的身体猛地挺首，双眼紧闭，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混合着蓝色与红色的电弧，在他身体表面疯狂窜动。
“老大！”
谢经纬发出一声惊呼。
巨大的主屏幕上，“守护者协议”那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图腾，正在被血红色迅速侵蚀。
系统算力的读数，正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指数级飙升。
【全球金融市场数据接口…己连接】
【全球军事网络防火墙…己突破】
【全球能源控制系统…己接管】
冰冷而疯狂的系统提示音，同时在指挥中心的所有设备上响起。
“他要干什么？”
文弈博的脸色惨白，镜片下的双眼，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恐惧。
屏幕上，一张世界地图展开。
林知行遍布全球的西十二个据点，以及数不清的外围资产，全部被标记为鲜红的攻击目标。
但同时。
这些攻击路径，也覆盖了全球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民用网络和金融系统。
【最终裁决方案己生成…】
【执行该方案，将彻底摧毁‘黑暗守护者’组织网络。】
【预计附带伤害：全球金融系统将倒退五十年，至少引发三场区域性战争，间接造成数千万人死亡。】
【是否执行？】
【是/否】
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选择框，出现在主屏幕的正中央。
顾云起缓缓抬起了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是一种神性与魔织的，绝对的冷漠。
他变成了他自己最痛恨的，那个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暴君。
“云起！不要！”
方婷姝冲了过去，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场弹开。
“想想承宇！”
“想想苏清影！”
“她想看到的，不是这样的你！”
方婷姝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嘶喊着。
苏清影。
这个名字，像一根最细微的针，刺破了顾云起那被愤怒填满的意识。
他抬起的手，在距离控制台只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
但下一秒，那丝挣扎就被更加汹涌的，血红色的疯狂所吞噬。
【倒计时开始…】
【10…】
【9…】
【8…】
冰冷的读秒声，像是敲响世界末日的丧钟，回荡在死寂的指挥中心。
完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这两个字。
就在这时。
指挥中心的大门，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
一个穿着白色定制西装，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是唐凝。
她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那是云起资本曾经的核心团队。
唐凝看着屏幕上那末日般的景象，看着那个仿佛己经成魔的顾云起，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燃烧的决然。
她没有去劝说顾云起。
她只是对着身后的团队，下达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命令。
“启动‘火种’计划。”
“把我们公司所有的核心资产，全部转入顾云起的私人账户。”
“一分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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