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无形的晶体。
那个来自更高维度的，古老而浩瀚的意识，正等待着一个答案。
【痛苦，快乐，爱。】
【这些‘数据冗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顾云起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退出了与“共生”系统的连接，意识重新回归到这间安静的书房。
窗外，是新世界璀璨的灯火。
屋内，是少年眼中尚未散去的，对终极真理的迷惘。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无法用任何逻辑模型或者数据公式去解释。
那需要用一个人的生命去书写。
“承宇。”
顾云起的声音很轻，打破了这片寂静。
“你想知道答案吗？”
十六岁的顾承宇，这个用三年时间就破解了连林知行都未曾触及的秘密的天才少年，此刻像个最普通的孩子一样，点了点头。
他眼中的狂热与痴迷己经退去，只剩下最纯粹的求知欲。
顾云起没有带他去实验室，也没有打开任何全息屏幕。
他只是带着儿子，走进了旁边那间，己经三年没有住过人，却依旧一尘不染的卧室。
那是苏清影的房间。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白色的书架，淡蓝色的窗帘，梳妆台上还放着她最喜欢的一瓶香水。
一切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顾云起拿起相框，轻轻拂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照片上，苏清影抱着刚出生的顾承宇，笑得一脸幸福，眼角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你的生物量化系统，是我激活的。”
“但它的种子，是你母亲种下的。”
顾云起的声音，悠远而深沉，像是在讲述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她出身顶级豪门，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女，苏家未来的完美联姻工具。”
“但她讨厌那种被安排好的人生。”
“她偷偷跑到电视台当实习记者，住在最破旧的出租屋里，每天吃着泡面，只是为了能报道几条她认为有价值的新闻。”
顾承宇安静地听着，照片上母亲的笑容，在他的眼中，似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含义。
“她第一次见到我，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
“我当时欠着一屁股债，躲在地下赛车场里，靠玩命赚钱。”
“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疯子，赌徒。”
“只有她，透过那股疯狂，看到了我心里不甘心的火。”
顾云起顿了顿，目光落在儿子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上。
“后来，我决定重回金融市场。”
“是她，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成立了云起资本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她当时对我说，她投资的不是我的技术，而是我的不认输。”
“那种感觉，系统将它定义为【快乐】。”
快乐。
这个冰冷的词汇，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温度。
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多巴胺分泌指标，而是变成了一个女人，用她的全部身家，去赌一个男人的未来的，那份决然的笑容。
就在这时，客厅里方婷姝的手机响了。
她走到阳台，压低了声音，但零星的词句还是飘了进来。
“不行，这个项目必须暂停。”
“‘共生’系统给出的社会风险评估超过了阈值，这是红线。”
“我知道它能带来巨大的利润，但我们的原则，是科技向善。”
“对，驳回。我会亲自和提案人沟通。”
挂断电话，方婷姝走了回来。
她如今，是这个新世界的最终守护者，是无数金融新锐的导师。
她看到了顾承宇眼中的泪光，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回了顾云起身边。
顾云起握住了她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我被人陷害，云起资本几乎破产。”
“所有人都离开了我。”
“只有她，卖掉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偷偷去给那些债主下跪，求他们多宽限我几天。”
“我当时问她，值不值得。”
“她说，爱这件事，从来不是用值不值得来计算的。”
【爱】。
这个词，瞬间具象化成了那个女人倔强的，跪在地上的背影。
“再后来，就有了你。”
“你出生的那天，她疼了十几个小时。”
“我隔着手术室的门，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无能为力。”
“那种感觉”
顾云起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
“叫【痛苦】。”
痛苦。
快乐。
爱。
三个冰冷的概念，在这一刻，被一个女人的故事，彻底串联了起来。
它们不再是数据冗余。
它们是一个人，活过的证明。
顾承宇抬起头，泪水己经布满了那张故作成熟的脸。
他终于明白，自己破解的那个“源码”，那份母亲留下的最后遗物，究竟是什么了。
那不是技术。
那是她对他，最深沉的爱与守护。
“父亲”
他站起身，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拥抱了自己的父亲。
“我明白了。”
这个拥抱，让横亘在父子之间多年的冰山，悄然融化。
真正的传承，在这一刻完成。
它不是生物量化系统。
不是那些冰冷的数据与模型。
而是选择相信“人”的这份，温暖的理念。
深夜。
顾云起再次独自一人，回到了书房。
他重新连接了那个浩瀚的，古老的存在。
那个终极的问题，依旧悬浮在他的意识里。
【痛苦，快乐，爱。】
【这些‘数据冗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顾云起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一段记忆，一段没有经过任何修改，最原始的，属于苏清影的记忆，上传了过去。
那是顾承宇出生后，苏清影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洒满阳光的病房里，露出的那个疲惫而幸福的，全世界最美的微笑。
整个意识空间，剧烈地颤动起来。
那些活的几何图形，疯狂地旋转，重组，似乎在试图理解这段它们从未接触过的，充满了“数据冗余”的信息流。
许久之后。
一切归于平静。
一行全新的，同样由纯粹概念构成的文字，缓缓浮现。
【无法理解。】
【模型构建失败。】
紧接着，又一行文字，以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困惑的意味，出现了。
【请求更多数据样本。】
【请求关于‘爱’的，全部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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