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姝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崭新的派克钢笔。
这是公司奖励她在“天穹科技”项目中杰出表现的奖品。
周围的同事路过时，投来的目光己经从最初的轻视，变为了如今夹杂着敬畏与好奇的复杂情绪。
王皓总监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甚至在茶水间遇见时，还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微笑。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她的心里，却盘踞着一团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的疑云。
太顺利了。
顺利得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为她编写了一套完美无缺的剧本。
她打开自己的工作日志，那上面记录着过去几周发生的，所有无法用“巧合”来解释的事件。
最难缠的竞争对手，那份准备在CEO面前用来攻击她方案的恶意报告，被一杯“不小心”打翻的咖啡彻底浸毁。
王皓准备在总部大老板面前邀功的核心数据图表，在提交前一晚打印时，总会“意外”地在最关键的坐标轴部分，出现一行无法解释的乱码。
还有那次，她陷入思维僵局，一筹莫展时，旁边那台常年无人使用的电脑，竟然“恰好”没有关机。
屏幕上正是一篇能瞬间点醒她的，来自麻省理工实验室的冷门技术论文。
一次是运气。
两次是巧合。
三次，就是人为。
方婷姝的目光，穿过光洁的玻璃隔断，最终落在了走廊尽头那个正在默默拖地的灰色身影上。
顾大叔。
那个老实木讷，甚至有些笨拙的清洁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一个连智能手机都用不明白的下岗工人，怎么可能与这些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刀般的操作联系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想甩出脑海。
就在这时，办公室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管突然疯狂闪烁了几下。
紧接着，整个办公区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
“怎么回事！”
“我的文件！我刚写的代码还没保存！”
“服务器！服务器是不是也断电了！”
恐慌的叫喊声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几秒后，备用电源启动，几盏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照亮了一张张焦急万分的脸。
王皓从他的独立办公室里冲了出来，脸色铁青。
“IT部！人呢！还有半小时就要跟美国总部开全球视频会了！”
一个年轻的实习生快要哭了出来。
“李哥今天请假了，电话也打不通……”
整个启明创投，这个掌握着数亿资金流转的金融机器，此刻因为一次突发的硬件故障，彻底停摆。
方婷姝也心急如焚，她负责的报告正是这次会议的核心。
混乱中，那个灰色的身影推着清洁车，从人群的边缘默默经过，仿佛这场灾难与他无关。
他只是想去杂物间，更换一桶清水。
就在他经过服务器机柜时，那个实习生正举着手机，免提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应该是某个能联系上的IT外援。
“你去看服务器背后的冗余电源模块，看看B模块的指示灯是不是亮着红灯！应该是过载保护了！”
实习生手忙脚乱地跑到机柜后面，用手机自带的电筒照着。
“没有啊！指示灯都是绿的！”
电话那头的人也急了。
“不可能！那你去检查7B端口的网线，拔下来重插一下试试看！”
一片死寂中，一个沙哑的，几乎没什么情绪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是电源，也不是端口。”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那个叫顾建国的清洁工，一只手提着水桶，另一只手指了指机柜顶端一个毫不起眼的散热风扇。
“电容爆了，你们听。”
他说完，整个办公室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果然，在所有电子设备的嗡鸣声都消失之后，一种极其细微的，不祥的“滋滋”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那声音，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垂死悲鸣。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穿着灰色制服的清洁工。
王皓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顾云起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他立刻收回手指，墨里掺糖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重新低下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浑浊与茫然，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我……我外甥是修电脑的……”
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磕磕巴巴地解释。
“听他……听他说过……”
这个借口，苍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废纸。
一个连微信支付都得别人教半天的下岗工人，能在一片混乱中，精准地听出服务器主板上某一颗电容爆裂时发出的独特电流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婷姝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
终南山那个一语道破金融模型本质的神秘男人。
写字楼里这个能瞬间诊断出顶级服务器硬件故障的清洁工。
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身影，在这一刻，以一种极其震撼的方式，在她脑海中完美地重合了。
【系统警报：身份暴露风险己上升至89.4%。】
【建议宿主立即采取补救措施。】
顾云起的大脑里，冰冷的警报声一闪而过。
他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带着震惊与探究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自己身上。
是那个女孩。
他没有抬头，只是提着水桶，用比平时更慢，更显笨拙的脚步，走进了杂物间，将自己与那片惊愕隔离开。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传来一阵久违的，压抑的烦躁。
失控了。
为了保护她而下山，结果却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保护，将自己推到了暴露的边缘。
那晚之后，方婷姝变了。
她不再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业绩，反而像一个偏执的侦探，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顾大叔”的观察中。
她发现，顾大叔擦桌子时，抹布划过的轨迹，永远是最高效的S型，不多一分，不浪费一秒。
她发现，顾大叔在倾倒不同办公室的垃圾时，会下意识地按照纸张，塑料，电子废弃物进行分类，其精准度远超行政部推行的环保标准。
她甚至看到，有一次，一个同事掉在地上的录音笔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时，那双布满厚茧的手，只是用两个指尖拈起录音笔的边缘，完美地避免了在光滑的表面留下任何指纹。
这些细节，每一个单独看，都平平无奇。
但当它们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就构成了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拼图。
这个人，不是笨拙。
他是在伪装笨拙。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经过顶级专业训练后，融入骨髓的谨慎与逻辑。
方婷姝的心，越跳越快。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秘密。
周五，下班的铃声响起。
方婷姝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躲在消防通道的门后，悄悄观察着。
她看到顾大叔像往常一样，收拾好清洁工具，换下制服，穿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然后走进了员工电梯。
她立刻跑向另一部电梯，死死按住了下行键。
她要跟踪他。
她要亲眼看看，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到底生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
电梯门打开，她冲出大厦，左右张望。
她看到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正汇入下班的人潮，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方婷姝拉起风衣的领子，遮住半张脸，远远地跟了上去。
然而，那个身影并没有走进人潮汹涌的地铁站。
他绕过地铁口，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只有老式居民楼的后巷。
巷子里光线昏暗，堆满了杂物，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方婷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放慢脚步，贴着墙边，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巷子不长，走到尽头，那个身影却消失了。
她愣住了。
人呢？
就在她疑惑的瞬间，身后传来一个平静到冰点的声音。
“你在找我？”
方婷姝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猛地回头。
只见顾云起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背后。
他依旧是那副老实工人的打扮，但他的眼神，己经完全变了。
那不再是浑浊与茫然。
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锐利，冰冷，带着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他不再弓着背，身形挺拔如松。
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让这条狭窄的后巷，瞬间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审判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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