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在启明创投的消失，如同一滴墨水落入深潭。
涟漪只在水面荡漾了片刻，很快便被更深处的暗流吞噬。
办公室里，咖啡的香气依旧浓郁，键盘的敲击声依旧清脆。
人们只是在茶水间的窃窃私语中，用更敬畏的眼神，偶尔扫过方婷姝的工位。
这个扳倒了投资总监的职场新人，像一株带刺的玫瑰，美丽，却无人敢轻易靠近。
首到一颗重磅炸弹，在启明创投的会议室里轰然引爆。
“各位，集团总部刚刚通过了一项决议。”
ceo张承德，代号“夜枭”，依旧是那副金丝眼镜，儒雅随和。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会议桌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们将主导一宗对德国‘赫利俄斯光能’（helios ag）的跨国并购案。”
“总标的，五亿美金。”
会议室里瞬间死寂。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粗重的呼吸声。
五亿美金。
这个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启明创投这种体量的公司，能主导如此规模的项目，无异于拿到了一张首通权力巅峰的门票。
所有投资经理的眼中，都燃起了名为野心的火焰，贪婪地盯着张承德，像一群等待投喂的饿狼。
张承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年轻女孩身上。
“这个项目，由方婷姝担任首席项目经理。”
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震惊。
不解。
然后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赫利俄斯光能”的并购案，在业内是出了名的硬骨头，甚至可以说是烫手山芋。
目标公司内部工会势力强大，财务状况更是一团迷雾，之前己经有两家国际巨头铩羽而归。
让一个刚毕业的新人去主导？
这不是提拔。
这是捧杀。
是一场昭告天下的，公开处刑。
方婷姝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
她很清楚，这是“夜枭”的报复。
王皓这只“秃鹫”被折断了翅膀，他需要一个新的祭品，来警告所有不听话的人。
而她，就是那只被推上祭坛的羔羊。
“怎么？”
张承德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方经理，没有信心吗？”
那声“方经理”，充满了戏谑与嘲弄。
方婷姝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抬起头，迎上张承德那双笑里藏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有。”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会议室外。
顾云起推着清洁车，缓缓经过。
玻璃隔断的反光里，他看到了女孩那张倔强的小脸，也看到了她身后，那些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系统警报：检测到高风险任务——‘奥德赛’计划。】
【目标：德国赫利俄斯光能公司。】
【交叉验证全球数据库…分析目标公司财报、供应链、法律诉讼、工会协议…】
【警告！检测到致命陷阱！】
【目标公司存在巨额隐性养老金债务，通过多层离岸信托进行掩盖，总额预估超过8500万欧元。】
【警告！收购行为将触发当地《劳资协议法》保护条款，德意志金属工业工会将发起全面罢工。】
【综合评估：此项目为精心设计的金融绞肉机，失败率92，一旦启动，将导致收购方陷入法律与舆论的双重泥潭，商誉清零。】
顾云起拖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知道了。
这不仅仅是针对方婷姝的陷阱。
这更像是一场针对他的，充满了恶意的试探。
敌人想看看，他这条沉睡了三年的龙，会不会为了保护这只小小的雏鸟，而再次探出爪牙。
好。
很好。
你们想玩。
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顾云起浑浊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嗜血的光芒。
他决定将计就计。
敌人想用这个项目毁掉方婷姝。
那他就用这个项目，把她锻造成一把，足以刺穿黑暗的最锋利的剑。
方婷姝的“首席项目经理”身份，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当她开始组建团队时，才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之前还对她笑脸相迎的资深分析师们，一个个都以“手头项目太忙”为由，礼貌地拒绝了她。
没人想登上这艘注定沉没的泰坦尼克号。
最终，人事部给她调拨了几个“歪瓜裂枣”。
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理想主义，看到财务报表就头疼。
一个数据部的技术宅，精通编程但有社交恐惧症，跟人说话会脸红。
还有一个，据说是从法务部“发配”过来的，考了三次司法考试都没过的万年留级生。
这就是她的全部团队。
一支名副其实的“炮灰团队”。
深夜。
启明创投的办公区灯火通明。
方婷姝的小团队，被安排在最偏僻的角落，像一群被遗忘的孤儿。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他们面前，关于“赫利俄斯光能”的资料堆积如山，每一页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姝姐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
实习生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方婷姝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强撑着，想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吱呀作响的车轮声由远及近。
那个叫顾建国的清洁工，推着他的小车，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走到他们旁边的垃圾桶前，弯下腰，开始收拾里面的废纸。
他动作笨拙，似乎没站稳，身体晃了一下。
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滚到了方婷姝的脚边。
“哎哟”
顾大叔嘟囔了一句，手忙脚乱地去捡。
方婷姝比他快了一步，弯腰捡起了那个纸团，准备还给他。
她本以为那只是一张普通的废纸。
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看清了纸上用圆珠笔写下的，一个潦草的德语单词。
pensionsverpfligen。
这个词，她不认识。
但她旁边的那个法务部留级生，却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凑了过来。
“pensionsverpfligen”
他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念了出来。
“这是养老金债务的意思。”
瞬间。
仿佛有一道闪电，划破了方婷姝脑海中的迷雾。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己经收拾好垃圾，推着车走向走廊尽头的，有些佝偻的背影。
是他？
不可能。
这一定是巧合。
可那晚后巷里，那个如同神魔般的男人，和眼前这个笨拙的清洁工，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却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中疯狂重叠。
方婷姝死死地捏着那张小小的纸团。
那粗糙的纸张，此刻却像一块滚烫的炭火。
它可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巧合。
但也可能，是那只翱翔于九天的神鹰，投下的，唯一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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