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顺着纸门的缝隙，切开清晨的微暗。
珊瑚睁开眼时，昨日那种灵魂与肉体剥离的错位感己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清明。
身体的酸痛在高质量的睡眠和灵力的自我修复下，化作了肌肉深处隐约的余韵。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便走向庭院，投入日复一日的投掷与体术修行。
相反，她跪坐在廊下，那把巨大的飞来骨就横陈在她面前。
她的目光，不再是武者对兵刃的审视，更像是一位最挑剔的工匠，在端详一件有待完善的作品。
手指轻轻滑过飞来骨平滑的表面，感受着骨质的细微纹理和重量分布。
“你在做什么？”
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如既往地沉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困惑。
他原以为会看到女儿挥汗如雨的身影，却只见她对着家族的兵器发呆。
珊瑚回过头，神色平静。
“父亲，我在思考如何让飞来骨变得更强。”
男人走到她身边坐下，视线落在飞来骨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自豪与敬畏。
“飞来骨的力量，源于锻造它的强大妖骨，以及我们代代相传的灵力与技艺。你只需勤加苦练，将自身的力量与它融为一体，它自然会变得更强。”
这是除妖师村落亘古不变的真理，是经验的结晶。
珊瑚却轻轻摇了摇头。“不，父亲。我认为还有另一条路。”
她拾起一根细小的树枝，在身前的泥地上画出一个简陋的飞来骨侧剖面图。
“您看，飞来骨在空中飞行时，会受到风的阻碍。我们投掷时灌注的灵力，有相当一部分都用在了对抗这种阻碍上。”
她一边说，一边在剖面图的上缘画出一条更平滑的弧线，又在末端勾勒出一个微微上翘的结构。
“如果我们能改变它的形状，让风不再是敌人，而是朋友……让风的力量托起它，就像鸟儿的翅膀一样。”
“那么，在同等力气和灵力下，它就能飞得更快、更稳，甚至更远。”
她试图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语言，去解释一个跨越了数百年的概念——空气动力学。
父亲的眉头深深皱起，他看着地上那鬼画符般的涂鸦，又看看女儿严肃而认真的脸，沉默了许久。
他无法理解什么“风的朋友”，在他看来，女儿的话语近乎于异想天开。
飞来骨的形状是先祖代代相传，经过无数实战检验的最优解。
改变它？这是对先祖智慧的亵渎。
“珊瑚，”他的语气变得严厉，
“不要被一些虚无缥缈的想法分心。你的天赋百年一遇，更应脚踏实地。力量，是汗水浇灌出来的，不是空想出来的。”
他以为女儿是因为昨日修行受挫，才走了岔路。
珊瑚知道，纯粹的理论无法说服一位经验主义的实干家。
争辩是无用的，只会加深隔阂。她需要证据。
“父亲，请给我一块不用的妖骨碎片，最小的就行。”
她没有再争辩，而是换了一个请求。
男人虽然不解，但还是从仓库里找来一块巴掌大小、质地尚可的猫妖肩胛骨碎片递给了她。
接下来的两天，村民们看到了一幕奇景。
他们百年一遇的天才少女，没有去练习投掷飞来骨，反而整日拿着一把刻刀和磨石，对着一块没用的骨头片敲敲打打、精雕细琢。
时而对着骨片哈气，观察气流的走向；时而跑到小溪边，观察水流如何绕过不同形状的石头。
琥珀好奇地凑过去，只看到姐姐专注地在骨片上刻出几道他看不懂的浅槽，还将骨片的边缘打磨出奇异的弧度。
“姐姐，你在做什么？这能打妖怪吗？”
珊瑚摸了摸他的头，微微一笑。“我在给它装上看不见的翅膀。”
第三天清晨，珊瑚拿着这枚被她改造得面目全非的骨片，找到了正在指导年轻除妖师们练习的父亲。
“父亲，我想请您看一样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男人看着那枚造型古怪的骨片，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珊瑚走到训练场的另一头，那里立着一排距离不同的草人靶子。
最远的一个，约有五十步，通常是用来练习弓箭的。
她手腕一抖，那枚骨片脱手而出。
没有灌注太多灵力，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那骨片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笔首的、毫无声息的轨迹，快得只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
它没有像普通石子那样在空中飘忽翻滚，而是以一种极其稳定的姿态，水平地切开了空气。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
最远处的那个草人靶子，眉心处，赫然插着那枚骨片，入靶三分，尾部还在微微颤动。
整个训练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用投掷的手法，将如此轻的骨片精准地扔出五十步远，还具备这样的穿透力，是何等不可思议。
父亲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一步步走到靶子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拔出了那枚骨片。
入手微温，骨片上的奇异凹槽和流线型的边缘，仿佛在向他诉说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物理法则。
他不是傻子。毕生都在与武器和力量打交道。
能清晰地分辨出，这绝非单纯的蛮力或灵力所能达到。女儿口中那“风的朋友”，那“看不见的翅膀”，似乎并非虚言。
就在这时，村口的瞭望塔上传来急促的钟声。
“有妖怪！三只‘镰鼬’，正冲向西边的田地！”
父亲脸色一凛，立刻下令：“一队、二队，随我来！珊瑚，你和琥珀留下，守卫村子！”
“父亲！”珊瑚上前一步，“让我去！我的方法，对付这种速度快的妖怪最有效！”
男人的目光在她和她手中的骨片上停留了一瞬，那是一种混杂着怀疑、惊异与期待的复杂眼神。
最终，他沉声道：“跟上。”
村西的田地里，三只如同巨大黄鼠狼、手臂化为镰刀的妖怪正在肆意破坏。
它们的速度极快，在田埂间跳跃穿梭，寻常的箭矢和攻击很难锁定。
除妖师们被迫结成防御阵型，一时间竟奈何不了它们。
一只镰鼬抓住空隙，猛地朝一位年轻的除妖师扑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白光破空而至，后发先至。
它没有瞄准镰鼬坚硬的头颅或背脊，而是精准地射向了它跃起时，暴露出的腋下与前肢连接的筋腱！
“嗤！”
骨片旋转着切入，镰鼬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嚎，半边身体瞬间麻痹，从半空中重重摔落。
等待它的，是除妖师们早己准备好的刀刃。
另外两只镰鼬见状大惊，正欲逃窜。珊瑚不慌不忙，双手齐出，又是两枚经过改造的骨片飞出。
这两枚骨片在空中划出两道微小的弧线，绕开了镰鼬挥舞的前爪，一枚切中了膝盖关节，另一枚则钉在了其脚踝。
三只以速度见长的镰鼬，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被废掉了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战斗结束得干净利落。
所有人都看着珊瑚，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高效、如此精准的暗器。
珊瑚的父亲走到那只最先被击倒的镰鼬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伤口。
伤口不大，却深可见骨，切口平滑，恰到好处地破坏了妖怪的行动能力。
他站起身，回头望向自己的女儿。她正平静地从妖怪尸体上回收自己的作品，用布细细擦拭干净。
他没有说任何赞许的话，只是走上前，将那枚最初被他视为异想天开的骨片，郑重地放回女儿手中。
“村西头的那个旧仓库，以后归你了。”他说道，声音依旧沉稳，但其中的严厉己经消失不见，
“但是，基础的修行，不准落下。”
珊瑚接过骨片，感受着父亲手掌的温度，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晚，珊瑚的房间里，烛火通明。
她在一卷新的竹简上，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郑重地写下了【退魔工程学研究日志】。
第一条记录：【项目名称：飞行道具气动布局优化。代号：“手里剑”。】
【初步测试成功。结论：通过优化外形，可提升200%有效射程，300%精准度，降低约50%灵力消耗。】
【待优化方向：材质复合、微型爆破符文搭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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