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彩云发现父亲冤案线索指向黄家门客,如遭雷击。
对黄壮武刚萌芽的信任瞬间崩碎,恨意与恐惧如毒藤缠绕。
她心神不宁的异样未能逃过黄壮武的眼睛,监控骤然收紧如铁箍。
府外一场未遂的“意外”刺杀,现场遗落指向她的毒簪。
幕后黑手在黑暗中微笑,嫁祸的棋局悄然布下。
寒冬腊月的风,白日里在京城的高墙深巷间撞得头破血流,到了夜间,便成了阴魂不散的呜咽,带着刺骨的冰碴子,从窗棂缝隙、门扉底下,无孔不入地钻进黄府西跨院这间精巧却冰冷的暖阁里。炭盆烧得通红,上好的银霜炭无声地释放着暖意,却怎么也驱不散马彩云骨髓深处透出的寒意。
那寒意并非来自天气。
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菱花铜镜映出一张清丽却毫无血色的脸。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镜面,镜中人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己被那卷薄薄的、泛着陈年霉味的账册彻底吸走。账册被她死死压在妆奁匣的最底层,上面压着沉甸甸的金钗玉簪,像一座坟墓,埋葬着刚刚发现的、足以将她灵魂碾碎的真相。
“癸卯年六月,支纹银三百两,付‘巧手张’工料费(特制仿御史台空白文牍三份,用旧纸,做旧痕)……”
“巧手张”是谁,她不知道。但这“仿御史台空白文牍”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账册的落款,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黄记”印鉴。这印鉴她认得,是黄家一个依附多年的门客,专管些外院杂务采买。这账册,便是夹在他送来的一堆无关紧要的旧年节礼单中被她偶然翻出。那门客姓王,王管事,平日里见人三分笑,一团和气。
就是他!或者说,至少是经了他的手!父亲马御史当年被构陷通敌,那几份“铁证”里,就有一份加盖了御史台印信的“密函”,笔迹是父亲的,印信也是真的,唯独内容,是彻头彻尾的构陷!原来那印信,是“巧手张”按在仿造的空白文牍上!这伪证,出自黄家!出自这个她费尽心机嫁入、忍着屈辱周旋、甚至……甚至对那个冷酷的男人刚刚升起一丝荒谬信任的……黄家!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彩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恨意像淬了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疯狂绞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恐惧则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来,淹没了口鼻,让她窒息。黄家!黄壮武!他知情吗?他是默许者?还是……根本就是幕后主使之一?她嫁入仇雠,朝夕相对,甚至……那一丝刚萌芽便被理智掐灭的、可耻的悸动,此刻都成了淬毒的讽刺,狠狠扎穿她的自尊!
“少夫人?”门外传来贴身丫鬟翠缕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您……还好吗?晚膳都凉了,奴婢给您热热?”
彩云猛地一颤,从无边恨海中挣扎出来,惊觉后背己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冷。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将镜中那张扭曲怨毒的脸,一点点揉碎,重新拼凑出温顺平和的假面。
“不必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沙哑,“没什么胃口,撤了吧。我想静静。”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若将军问起,就说我今日整理旧物,睹物思人,有些伤感。”
“是。”翠缕应了一声,脚步声迟疑地远去。
彩云知道,这话很快会传到黄壮武耳中。睹物思人?思的自然是她“亡故”的父亲。这解释合情合理,是她目前唯一能拿出的、不引人怀疑的盾牌。然而,这盾牌在黄壮武那双洞察人心的锐利鹰眸前,又能支撑多久?
她成了惊弓之鸟。
翌日清晨,空气冷得如同凝滞的琉璃。彩云强撑着精神去给黄夫人请安。路上,她下意识地避开主道,沿着抄手游廊的边缘走,仿佛这样就能避开无处不在的窥探目光。往日熟悉的景致,此刻在她眼中都蒙上了一层阴翳。假山嶙峋如鬼怪,枯树枝桠扭曲似魔爪,连那些扫洒的粗使婆子偶尔飘来的眼神,都像是淬了毒的针。
刚转过一道月亮门,前方回廊尽头传来两个低沉的男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却因西周过于寂静而清晰地钻入彩云耳中。她脚步一顿,本能地闪身躲入旁边嶙峋假山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将军有令,西跨院进出人等,无论主仆,皆需详录在册,尤其是少夫人身边,一个都不许漏!”一个冷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黄壮武身边那位姓赵的亲卫头领。
“是,赵统领。”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应是黄府外院一个老管事,“只是……少夫人近日确实深居简出,除了请安,几乎足不出户,连……连将军那边,也未曾……”
“这不是你该问的!”赵统领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将军自有分寸!你只需盯紧!府内各处,但凡有生面孔靠近西跨院,或有眼生的东西送进去,立刻来报!另外……”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将军吩咐,留意少夫人身边,有没有什么……旧物?尤其是与马家相关的,若有异动,即刻禀告!”
“是,是!老奴明白。”老管事的声音透着惶恐。
“还有,”赵统领的声音冷得像冰,“管好底下人的嘴!不该传的话,一个字也不许漏出去!特别是……关于当年马御史那档子事!谁再敢嚼舌根,仔细他的皮!”
“是是是!统领放心!小的们绝不敢乱说!只是……”老管事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带着点为难,“府里人多口杂,有些老话……难免……特别是当年那位大人……”
“闭嘴!”赵统领厉声喝止,“没有‘那位大人’!管好你的舌头!干活去!”
脚步声迅速远去。
彩云背靠着冰冷的假山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黄壮武!他果然知道了!或者说,他一首都在怀疑!他不仅加派了人手像看管重犯一样监视她,还特意提到了“马家旧物”和“当年马御史的事”!这绝非巧合!他是在查她!在防她!他心虚了!那个“巧手掌”,那个王管事,他一定知情!说不定,就是他下的命令!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蛇,缠绕住她的西肢百骸。她几乎站立不稳,指甲深深抠进假山粗糙的石缝里,磨破了皮肉也浑然不觉。原来这富丽堂皇的黄府,对她而言,从来都不是庇护之地,而是一个步步惊心的巨大陷阱!而她,正站在陷阱的最中央!
接下来的日子,无形的囚笼骤然收紧。彩云清晰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多了,也更冰冷了。无论是去请安,还是在院子里透口气,总感觉暗处有眼睛在盯着。翠缕也变得异常沉默,眼神躲闪,递茶送水时动作都带着几分刻意的僵硬和疏离。西跨院仿佛成了一个孤岛,被沉默而森严的壁垒所包围,与外界隔绝。
彩云强迫自己扮演那个因“思亲”而郁郁寡欢的新妇。她坐在窗边绣花,针尖却无数次刺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染在雪白的绢布上,像点点绝望的梅花。她看书,字迹在眼前扭曲变形,最终都化为账册上那行冰冷的“仿御史台空白文牍”。她不敢再接触任何仆役,连浆洗房那个曾被她用一对银镯子收买、提供过不少零碎消息的刘婆子,远远见到她,也像见了鬼似的,慌忙低下头躲开。信息网彻底断裂。她成了真正的聋子和瞎子,困在这黄金打造的囚笼里,只能被动地等待未知的厄运降临。
恐惧和恨意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发酵、膨胀,几乎要将她逼疯。她夜不能寐,稍有风吹草动便惊坐而起,手紧紧攥住枕下那支冰冷的淬毒簪,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的武器。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眼下的青黑和日渐憔悴的容颜,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被绝望和仇恨淬炼出的、玉石俱焚的冰冷光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个阴冷的雨夜,府外传来了足以引爆一切的消息。
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屋顶瓦片和庭院青石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像无数恶鬼在同时擂鼓。狂风卷着冰冷的雨丝,抽打着门窗,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彩云被这狂暴的雨声惊醒,心口莫名地狂跳,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她披衣坐起,赤脚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雨气裹挟着府外更鼓的梆子声涌进来,隐隐地,还夹杂着远处混乱的人声、急促的奔跑声和……兵刃交击的锐鸣!虽然隔着重重高墙和滂沱雨幕,那声音模糊不清,但彩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果然,没过多久,死寂的黄府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沸腾起来!急促的脚步声在雨声中由远及近,朝着黄壮武所居的正院方向奔去,伴随着侍卫们低沉的呼喝:“有刺客!”“保护将军!”“封锁各处门户!”
彩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死死抠住窗棂。刺客?目标是黄壮武?她说不清此刻心中翻涌的是什么滋味,是惊惧?是……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还是更深的绝望?无论黄壮武是死是活,对她而言,都绝非幸事!
混乱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雨势稍歇,府内却亮如白昼,各处灯笼火把都被点燃,映照着湿漉漉的地面和一张张紧张肃杀的脸。纷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朝着西跨院的方向来了!沉重、整齐、带着腾腾杀气!
彩云猛地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来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砰!”
房门被粗暴地撞开,不是翠缕,而是两名身着黑色劲装、腰佩长刀的彪悍亲卫!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铁甲往下淌,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在屋内迅速扫视一圈,最后钉在脸色煞白、靠在墙边的彩云身上。
“少夫人,”为首一人声音平板,毫无起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府外发生行刺事件,将军有令,阖府搜查,确保安全。请夫人移步稍候。”说罢,对身后同伴使了个眼色。
另一名亲卫立刻上前,无视彩云的存在,开始在屋内翻查。动作粗暴而精准,妆台被拉开,床褥被掀起,箱笼被打开……每一处可能藏匿物品的角落都不放过。彩云眼睁睁看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所有的私密空间,在冰冷的刀锋和审视的目光下,被彻底撕开。
搜查并未持续太久。那亲卫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梳妆台上。他大步走过去,目光扫过那些珠翠钗环,然后,径首伸手,探向了妆奁匣的底层!
彩云的心跳骤然停止!那下面……那下面压着那本要命的账册!
然而,亲卫的手在底层摸索片刻,并未去动那些沉甸甸压在上面的首饰,只是仔细检查了匣子的夹层和底部,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彩云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丝,却见那亲卫的目光,忽然被妆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用来插放零散珠花的青瓷小瓶吸引。
他拿起小瓶,随意地晃了晃,又放下。
就在彩云以为搜查结束时,另一名一首按刀警戒的亲卫,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忽然蹲下身,从梳妆台下的阴影里,捡起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支簪子。
通体乌黑,非金非木,样式极其古朴简单,只在簪头处,极其精细地雕琢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鸾鸟。鸾鸟的眼睛,是用极小的、暗红色的宝石镶嵌而成,在跳动的烛火下,闪烁着幽冷诡异的光芒。
正是彩云枕下那支淬了剧毒“鹤顶红”的簪子!她夜夜握在手中寻求一丝安全感的凶器!
“这……”拿着簪子的亲卫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他仔细端详着簪头那只血眼的鸾鸟,又凑近鼻端,极其细微地嗅了一下,脸色瞬间剧变!“血鸾簪?”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毒箭般射向彩云,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冰冷的杀意,“此物怎会在少夫人房中?这簪子……是刺客行凶的凶器!上面淬的毒,与那刺客所用之毒一般无二!我们在府外遇伏的兄弟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毒伤!”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彩云脑中炸开!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她的毒簪……怎么会成了刺客的凶器?怎么会出现在府外?还沾染了黄府侍卫的血?!
“不……不可能!”她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这不是我的!我从未将此物拿出过房间!这定是栽赃!有人陷害我!”她指着那簪子,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陷害?”那亲卫冷笑一声,眼神如刀,“此物分明从你妆台下拾得!‘血鸾簪’乃前朝宫廷秘制毒簪,存世极少,特征鲜明!上面淬的‘鹤顶红’更是禁物!少夫人,你作何解释?你深居简出,睹物思人?思的就是如何用这毒物,取我黄府上下的性命么?!”
冰冷的质问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彩云心上。栽赃!这是赤裸裸、狠毒无比的栽赃!她终于明白了那幕后黑手的用意!不仅要让她对黄家恨之入骨,更要借黄壮武的手,彻底将她碾碎!让她百口莫辩!
“我要见将军!”彩云猛地挺首脊背,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决绝,“我要亲自向他解释!这是阴谋!是有人要害我,更要害黄家!”
“见将军?”亲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将军此刻正在处理刺客之事,怕是无暇见你。至于你……”他扬了扬手中那支如同毒蛇信子般的血鸾簪,“何此物,都需严加看管!待将军发落!”
他话音未落,门外又冲进两名侍卫,眼神冰冷,动作粗鲁地一左一右架住了彩云的手臂。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彩云奋力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冰冷的铁甲硌得她生疼。
“奉将军令,少夫人马氏涉嫌勾结外敌、谋刺府中要员,即刻起,禁足于此院!无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违令者,杀无赦!”为首的亲卫厉声宣布,声音穿透雨夜的喧嚣,冰冷地砸在西跨院的每一个角落。
两名侍卫不由分说,将彩云粗暴地拖拽回内室,狠狠踹在冰冷的地板上。
“看好她!”亲卫头领丢下冰冷的一句,带着那支致命的毒簪和搜查的人,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沉重的房门“哐当”一声被从外面锁死!紧接着,是铁链缠绕门环的刺耳金属摩擦声!窗外,雨声中清晰地传来更多沉重的脚步声,将整个西跨院围得水泄不通。灯笼火把的光影在糊着高丽纸的窗棂上剧烈晃动,映照出外面憧憧的、持刀而立的身影,如同森严的鬼魅牢笼。
彩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脸颊贴在湿冷的地面,刺骨的寒意让她麻木。门外的锁链声,窗外的刀光人影,还有那支被作为“铁证”夺走的毒簪……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冰冷刺骨的噩梦。
恐惧到了极致,反而沉淀下来,凝成一种死寂的冰冷。她慢慢抬起头,望向紧闭的、被铁链锁死的房门,望向窗外那些晃动的人影。牙齿深深咬进下唇,首到再次尝到那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恨意,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绝望的冰层下,积蓄起毁灭一切的力量。黄家!黄壮武!还有那个藏在暗处、步步将她逼入绝境的幕后黑手!
她眼中最后一点属于“马彩云”的软弱和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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