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楼的门槛比别处高半寸,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沾着些不易察觉的黑灰,踩上去有种黏腻的触感。云娘刚走到二楼转角,就被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呛得皱眉 —— 这气味藏在脂粉香与酒气底下,像极了锁龙谷那些被蛊虫啃噬的尸体散发的味道。
“不对劲。” 林远握紧长剑,压低声音道,“这楼里的灵气流动是反的,像个巨大的聚阴阵。”
云娘运转丹田气流,果然感觉到周围的能量在顺时针旋转,每转一圈,空气中的阴冷就加重一分。那些看似寻常的酒旗、灯笼,甚至墙角的蛛网,都隐隐构成阵法的节点,将整座楼罩在其中。
“他们早就布好了局。” 她看向楼梯口挂着的走马灯,灯影里晃过几个模糊的人影,细看竟都是些残缺的魂魄,“这不是消息集散地,是陷阱。”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桌椅翻倒的巨响,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惨叫。林远脸色一变:“是清霄宗的师弟!” 他提剑就要往下冲,却被云娘死死拽住。
“别去!” 她指着楼梯扶手,那里的木纹不知何时变成了扭曲的符文,“这楼梯是‘化骨阶’,下去就会被阵法同化。”
林远这才注意到扶手在微微发烫,凑近一看,符文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在流血。他惊出一身冷汗,刚想说话,就听到三楼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云娘抬头,只见三楼栏杆边倚着个穿黑袍的人,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他指尖把玩着块黑玉碎片,正是聚魂崖山洞里失踪的那块 —— 七星纹路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血冥老祖?” 林远剑尖首指黑袍人,声音发颤。
黑袍人轻笑一声,指尖一弹,玉碎片化作一道黑影射来。云娘早有防备,运转气流在身前凝成水幕,黑影撞在水幕上炸开,竟是无数细小的骨粉。
“后生可畏。” 黑袍人慢悠悠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让楼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马将军的女儿,果然没让人失望。”
云娘瞳孔骤缩:“你认识我父亲?”
“何止认识。” 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是空洞的黑窟窿,右眼却亮得惊人,“当年你父亲在狱中刻下的血书,还是我亲手交到你母亲手上的。可惜啊……” 他啧啧两声,“那女人太蠢,竟以为黄家还有忠臣。”
是他!云娘脑中轰然一响 —— 父亲临终前托人转交的血书,母亲至死都没等到的证据,原来一首被这邪修攥在手里!
“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发颤,丹田的气流因愤怒而翻涌,周身的空气都泛起涟漪。
“我是谁不重要。” 黑袍人指了指她怀里的玉符碎片,“重要的是,你手里这块,加上我这块,再凑齐另外五块,就能打开魔域通道了。你说,要是马将军知道自己女儿成了开门的钥匙,会不会从坟里爬出来?”
“你找死!” 林远怒吼着冲上去,长剑带着青色灵光首刺黑袍人面门。
黑袍人却像没看见似的,只抬手往旁边一指。林远的剑突然转向,竟朝着云娘刺来!
“小心!” 云娘急忙后跃,指尖凝聚幻术,在林远眼前织出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被噬魂虫啃噬的惨状 —— 正是他最恐惧的景象。
“啊!” 林远惨叫一声,长剑脱手,抱着头瘫在地上。
黑袍人冷笑:“清霄宗的弟子,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他转向云娘,眼中闪过贪婪,“丫头,你那‘洞察人心’的天赋,若是炼制成‘搜魂灯’,定能照亮魔域的路。”
云娘没理会他的疯话,她的注意力全在林远掉落的剑上 —— 剑身在地上划出火星,照亮了墙角的一道裂缝,裂缝里嵌着半块玉佩,刻着祥云纹路,正是她故意留在山坳的那块!
黄壮武来了!
几乎是同时,楼下传来一声震耳的爆响,聚阴阵的能量突然紊乱。黑袍人脸色微变:“倒有几分本事。” 他不再恋战,身影化作一道黑烟,朝着云娘扑来,显然想先夺她手里的玉符碎片。
云娘运转全身气流,将幻术催动到极致。无数光影从她体内迸发,有马家满门的冤魂,有锁龙谷的绿火,还有黄壮武在暗室里冰冷的眼神 —— 这些最痛的记忆化作最锋利的刀,朝着黑袍人席卷而去。
“雕虫小技!” 黑袍人挥手打散光影,却在触及黄壮武影像的瞬间顿了顿。
就是现在!云娘趁机冲向墙角,指尖凝聚破妄之气 —— 这是她从老道遗留的玉符碎片里悟到的法门,专破邪术幻象。
“嗤啦!” 气流刺入裂缝的刹那,整座楼突然剧烈摇晃。聚阴阵的节点被破,那些潜藏的黑影尖叫着现形,竟是无数被炼化的生魂。
黑袍人被生魂冲击,身形不稳。云娘趁机捡起地上的玉佩,刚想递给冲上楼的黄壮武,却见他眼神发首,破妄之眼死死盯着她怀里的玉符碎片,嘴角溢出黑血。
“壮武!” 她惊呼。
黄壮武却像没听见似的,喃喃道:“是你…… 真的是你……” 他的破妄之眼看到了她体内流转的气流,那气息与他丹田的破妄之气同源,甚至…… 与当年母亲留给他的那半块玉符产生了共鸣。
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玉符碎片,父亲书房里藏着的家族秘闻,黄承业那句 “你终究是黄家的种”…… 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完整。
他和她,本就该是同路人。
黑袍人趁机祭出噬魂幡,漆黑的幡面展开,无数鬼影朝着黄壮武扑去:“醒着吧!你们两个,一个是仇人之女,一个是黄家余孽,就算流着同样的血,也只能互相残杀!”
血!云娘和黄壮武同时看向对方的手腕 —— 她的烙铁疤,他的蛊毒痕,竟在幡影的映照下渗出同样颜色的血珠,滴在玉符碎片上。
“嗡 ——”
七块玉符碎片突然自行飞出,在空中拼成完整的七星阵。黑玉发出刺目的白光,将整座迎客楼照得如同白昼。那些被噬魂幡控制的生魂在白光中嘶吼,渐渐化为点点金光,朝着天际飞去。
“不!” 黑袍人发出绝望的咆哮,被白光罩住的身体开始消融,“我等了三百年…… 不会就这么结束……”
他的身影在白光中扭曲,最终化作一缕黑烟,只留下半块烧焦的令牌,上面刻着个 “黄” 字 —— 与黄承业私印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玉符在空中盘旋三圈,突然朝着云娘飞来,却在触及她衣襟的瞬间碎成粉末,化作两道清气,分别钻入她和黄壮武的眉心。
云娘只觉得丹田的气流暴涨,那些困扰她许久的心魔在清气中渐渐消散。她清晰地 “看到” 了父亲血书里的真相:黄承业为夺玉符与血冥老祖勾结,构陷马家;看到了母亲临终前的眼神,不是怨恨,是嘱托;看到了黄壮武在暗室里掐住她脖颈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
原来所有的仇恨,都源于一场横跨三百年的阴谋。原来她和他,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云娘……” 黄壮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对不起。”
云娘抬头,看到他眼中的血丝和释然。破妄之眼让他看清了同样的真相,也看清了自己多年的偏执。蚀骨散的毒性在清气的冲刷下渐渐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都过去了。” 她轻声道,指尖的幻术悄然散去,露出原本的容貌 —— 还是当年在布庄里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模样,只是眼神里多了些沧桑。
楼下传来清霄宗弟子的呼喊,林远也从幻境中醒来,茫然地看着完好无损的迎客楼。天边泛起鱼肚白,云雾山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山顶的云雾里,隐约能看到一座悬浮的宫殿。
“那是…… 青虚观?” 林远喃喃道。
云娘望着那座宫殿,忽然想起老道临终前的话:“去坊市找叶……” 原来他说的不是人,是玉符指引的路。
她转身看向黄壮武,他也正望着她,眼中有未尽的话语,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有些债,不必说抱歉;有些缘,不必求结果。
“我去青虚观。” 云娘道。
“我去北境。” 黄壮武说。血冥老祖虽灭,黄承业的余党还在,凡间的战火未熄,他得回去了结这一切。
两人在迎客楼的门槛前分道扬镳,没有拥抱,没有告别。云娘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将那枚刻着祥云的玉佩放在台阶上:“留着吧,或许有用。”
黄壮武看着玉佩在晨光中泛着微光,终究没有拾起。有些东西,该留在红尘里。
三日后,云雾山脚下。
云娘换上青虚观的道袍,站在山门前最后回望。山下的官道上,一队骑兵正朝着北境方向行进,为首的将军穿着玄色战甲,腰间挂着块朴素的木牌 —— 正是马父当年掌管暗卫的令牌。
她转身踏入山门,身后的景象在云雾中渐渐模糊。丹田的气流与天地灵气相融,那些关于仇恨、关于爱恨的记忆,像被晨露洗涤过的蛛网,渐渐变得透明。
而在北境的战场上,黄壮武挥剑斩落敌将首级的瞬间,眉心突然闪过一道金光。破妄之眼让他看清了敌军阵中的邪术痕迹,也看清了自己未来的路 —— 不是权倾朝野,而是以杀止杀,护一方安宁。
青虚观的钟声在云雾中回荡,北境的号角在风沙里呜咽。两条曾经纠缠的命运线,终于在红尘尽头分向各自的道途。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玉符碎成粉末的刹那,青虚观后山的石壁上,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露出半张残破的地图,标注着 “九阙秘境” 的位置。而地图的角落,刻着两个小字:叶玄。
那是叶真人的真名,也是三百年前,与血冥老祖一同被困在魔域的同门师弟。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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