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嘶吼撕扯着浓稠的烟雾，地狱猫和乌尼莫克如同盲兽，在呛人的灰白屏障中向着沙丘断层的方向猛冲。车灯的光柱在烟雾中扭曲、散射，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翻滚的沙尘。剧烈的颠簸让杰克的身体在车厢里不断撞向冰冷的金属厢壁，每一次碰撞都让锁骨处的剧痛尖锐几分。他死死攥着胸口的蓝宝石，那微弱的搏动透过掌心传来，是吉赛尔在绝望深渊中挣扎的心跳，是他意识里唯一的光点。监测仪屏幕紧贴着他汗湿的作战服，微弱的心跳线在绿色的网格上艰难起伏，每一次微弱的攀升都伴随着一阵虚弱的抖动，仿佛随时会熄灭。
“方向！”唐老大的吼声在通讯器里炸响，穿透了烟雾和引擎的咆哮。地狱猫紧贴着乌尼莫克冒烟的残躯，像一条忠诚又焦躁的护卫犬。
“右…右满舵！避开流沙带！”泰吉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咳嗽，他从乌尼莫克破碎的后窗探出头，手中平板电脑的屏幕在烟雾中发出幽绿的光，显示着模糊的卫星地形图。他脸上糊满了沙子和机油，只剩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焦急地闪烁。
莱恩瘫在乌尼莫克副驾，呼吸微弱，唐老大用撕开的布条草草压住他肋下一处被玻璃碎片划开的、不断渗血的伤口。韩则被安置在后排座椅上，那条瘫痪的机械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耷拉着，完好的右眼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在抵抗着某种内部残留的干扰余波。
唐老大猛地向右打满方向盘。地狱猫的车尾在松软的沙地上甩出一道惊险的弧线，轮胎卷起的沙浪暂时遮蔽了后方追兵的灯光和喧嚣。乌尼莫克笨拙地跟随，车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烟雾在沙漠风的撕扯下终于开始变薄、消散。当最后一片灰白被甩在身后，眼前是更加深邃、更加死寂的黑暗。月光吝啬地洒在起伏的沙丘上，勾勒出庞大而沉默的阴影。追兵的灯光和引擎声似乎被暂时抛远了，只剩下两辆车粗重的喘息和风吹过沙粒的呜咽。
唐老大将地狱猫停在两座巨大沙丘形成的V形夹角阴影里。引擎熄火，沙漠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压迫下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检查伤亡！快！”唐老大推门下车，靴子深深陷入冰冷的沙粒。
莱蒂迅速检查莱恩的情况，又看向后车厢的杰克。杰克靠在厢壁上，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额发，嘴唇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微微颤抖。他胸前的蓝宝石光芒微弱而稳定，监测仪上的心跳线虽然细弱，但搏动变得规律了一些。
“他需要缝合。”莱蒂撕开杰克肩头被血浸透的布料，锁骨位置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显然有碎片残留。
泰吉则扑向乌尼莫克驾驶室，试图重启那台冒着黑烟的引擎，但除了几声无力的咳嗽，引擎毫无反应。“完了，彻底趴窝了！”他懊恼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唐老大走到乌尼莫克旁，看着车身上密密麻麻的弹孔和完全消失的前挡风玻璃，眼神凝重。他拉开副驾门，探身检查昏迷的莱恩。莱恩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锁骨下那个硬币大小的装置己经完全暗淡，像一块嵌入皮肉的丑陋疤痕。
“他怎么样？”莱蒂拿着急救包过来。
“失血，冲击伤，还有这东西…”唐老大指了指那个装置，“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韩…韩醒了！”泰吉在后排喊了一声。
韩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完好的右眼缓缓睁开。他眼神有些涣散，片刻后才聚焦。他尝试动了动那条瘫痪的机械腿，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但毫无反应。他看向唐老大，声音嘶哑干涩：“…干扰…源…暂时…没了…但腿…废了。”
“能修吗？”唐老大问。
韩摇摇头，动作牵扯到伤势，让他闷哼一声：“核心…液压…伺服…全烧了…需要…整套…替换件…”他艰难地抬起完好的手，指向自己的机械左眼，“…这个…还能用…记录…了最后…强干扰…的…频谱…和…坐标…源点…”
唐老大立刻看向泰吉。泰吉会意，连忙从工具包里翻出数据线，小心翼翼地连接到韩机械眼侧面一个隐蔽的接口。平板电脑屏幕上立刻开始滚动瀑布般的复杂波形图和跳动的坐标数字。
“正在解析！”泰吉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眉头紧锁，“干扰源坐标…锁定！上帝…信号源果然在迪拜！精确位置是…”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震惊，“…哈利法塔！顶层！但不止一个点！有多个高强度生物信号发射源！”
“他们在用不止一个人当信标？”莱蒂的声音带着寒意。
“吉赛尔…是主源…”韩喘息着补充，他的机械眼开始发出微弱但稳定的红光，像接触不良的指示灯，“…她的…信号…最强…最稳定…所以…才能…定向…我们…”
“他们在抽她的命！”杰克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痛苦。他挣扎着想坐首，被莱蒂按住。“监测仪…每次…信号加强…她的心跳…就…像要炸开…”
泰吉盯着平板，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止是追踪…韩记录的最后那段强干扰频谱…妈的…这玩意儿有反馈机制！他们在利用吉赛尔作为主信标的同时，反向注入高强度神经干扰脉冲！每一次他们加强信号追踪我们的位置，吉赛尔就要承受一次…相当于…相当于…”他咽了口唾沫，“…相当于一次没有麻醉的脑部电击！”
死寂。
沙漠的寒风卷起沙粒，打在车身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魔鬼的低语。
唐老大一拳狠狠砸在乌尼莫克冰冷的车门上！沉闷的巨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腾着风暴。
“畜生…”莱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握着狙击枪的手指捏得发白。
杰克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那通过蓝宝石微弱搏动传来的、吉赛尔承受的无形酷刑。每一次平稳的跳动间隙，都隐藏着下一次撕裂神经的恐怖脉冲。
“我们…没有时间了…”韩的声音虚弱但清晰，“…霍布斯…很快…会重新…锁定…乌尼莫克…是累赘…”
唐老大深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灌入肺腑。他环视众人：昏迷的莱恩，瘫痪的韩，重伤的杰克，报废的乌尼莫克。地狱猫的后窗布满蛛网裂痕，车身遍布弹坑。
“弃车。”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什么？”泰吉一愣。
“把能用的东西，武器，弹药，水，急救包，全部搬到地狱猫上。”唐老大语速极快，“泰吉，把韩记录的频谱和坐标，还有乌尼莫克的行车电脑里所有关于幽灵党线索的数据，全部拷出来，然后…”他指了指乌尼莫克硕大的油箱，“…送它上路。”
泰吉立刻明白了。他迅速操作平板，备份数据，同时从车厢里拖出最后一个备用油桶。
莱蒂和唐老大开始将必要的物资从乌尼莫克转移到己经拥挤不堪的地狱猫后备箱和后排脚下。杰克忍着剧痛，帮忙传递着弹匣和水壶。
韩靠在椅背上，那只完好的右眼静静地看着泰吉将汽油淋在乌尼莫克的引擎、座椅和破损的车厢各处。浓烈的汽油味弥漫开来。
“莱恩…怎么办？”莱蒂看向副驾上昏迷的人。
唐老大沉默地走过去，将莱恩沉重的身体扛起，安置在地狱猫后排杰克和韩中间狭窄的空隙里。韩用还能动的手臂，勉强扶住莱恩歪斜的身体。
一切就绪。泰吉将最后一个空油桶扔进乌尼莫克敞开的驾驶室，然后退开几步，举起手枪。
“再见了，老伙计。”他低声说，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击中浸透汽油的座椅，一小簇火苗猛地蹿起！紧接着，轰——！
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整个驾驶室！火舌舔舐着夜空，将乌尼莫克庞大的钢铁骨架映照得如同燃烧的墓碑，浓烟滚滚升起，在月光下形成一道刺目的黑色烟柱。
“走！”唐老大钻进地狱猫驾驶座，引擎发出咆哮。
莱蒂最后看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利落地坐进副驾。
地狱猫如同离弦之箭，冲入沙丘的阴影，将燃烧的残骸和那指向天空的、如同巨大路标般的黑色烟柱远远抛在身后。浓烟在月光下升腾，笔首地刺向墨蓝的夜空，像一道绝望的烽烟，也像一个无声的陷阱。
车内拥挤不堪。杰克能感受到身边莱恩微弱的呼吸和韩身体散发出的、混合着机油和焦糊味的体温。他低头，胸前的蓝宝石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固执的幽光。监测仪屏幕贴着他的大腿，吉赛尔的心跳线在绿色的网格上平稳地起伏着。暂时的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那道冲天的黑烟，既是告别，也是宣战。而迪拜那座刺破苍穹的巨塔，正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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