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庄阵地前方,己然化作一片修罗场。深沟的边缘,狭窄的通道口,堆积着层层叠叠的虏骑尸体和战马残骸,暗红的血液浸透了冻土,又在严寒中凝成触目惊心的冰坨。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硫磺和内脏破裂的恶臭。燧发枪的射击声变得稀疏了许多,但每一次排枪响起,依旧能收割掉几个试图从尸堆中爬起或策马绕行深沟的虏骑性命。
杜度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他上千勇士的死亡地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第一次全力的冲锋,如同撞在铁砧上的鸡蛋,瞬间粉碎!巨大的伤亡像冰水浇头,让他狂热的头脑终于有了一丝清醒的刺痛。几个心腹甲喇章京死死拽住他的马缰,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贝勒爷!不能再冲了!明狗有备!那深沟邪门!那火器太凶!勇士们的血不能白流啊!”
“是啊贝勒爷!硬冲就是送死!得想想别的法子!”
“咱们……咱们撤吧!留得青山在……”
“撤?!”杜度猛地甩开他们的手,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耻辱而扭曲,“往哪撤?!丢了所有物资,损兵折将,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叔父会怎么看我?其他旗的贝勒会怎么笑我?!我杜度还有何面目统领正白旗?!不!今日不踏平王家庄,不砍下林风的狗头,我誓不罢休!”
他血红的眼睛扫过周围荒芜的原野,一个更加歹毒、更加疯狂的念头瞬间滋生!
“去!立刻分兵!把方圆二十里内能找到的汉人庄子,全给我扫了!把里面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全给我抓来!”杜度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刻骨的残忍,“让他们走在前面!去填平那些该死的深沟!去消耗明狗的火药和铅子!等沟填平了,等明狗的火器打不响了,再让我们的勇士冲锋!用这些两脚羊的血肉,给我铺一条通往胜利的路!”
命令如同瘟疫般传开。很快,数支凶神恶煞的虏骑分队如同蝗虫般扑向附近的村落。哭喊声、哀求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隐隐传来。不到一个时辰,黑压压一片、足有数千人的百姓,在虏骑皮鞭和刀枪的驱赶下,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驱赶到了王家庄阵地前方。
他们衣衫褴褛,面如死灰,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瑟瑟发抖的妇孺,也有青壮男子。绝望的哭泣声汇成一片悲鸣的海洋。虏骑骑兵在两侧和后方虎视眈眈,弯刀出鞘,弓箭上弦,逼迫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深沟和炮口!
阵地之上,黑石军士兵看着这一幕,无不目眦欲裂!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燃烧!
“畜生!禽兽不如!”
“狗鞑子!有本事冲爷爷来!拿老百姓当盾牌算什么本事!”
“将军!开炮!轰死这帮狗娘养的!”
张铁柱气得浑身发抖,陌刀重重顿地:“将军!下令吧!让炮兵开炮!轰他娘的!连鞑子带这些百姓……一起……”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林风站在瞭望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杜度这一招,极其阴毒!这是要将他们置于道德与战术的两难绝境!不开火,任由百姓填平壕沟,虏骑随后冲锋,阵地危矣!开火,则必然伤及无辜百姓,军心士气必将遭受重创,更会留下千古骂名!
“葛青言!”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属下在!”葛青言同样双眼赤红,辽东的惨痛记忆让他对鞑子的仇恨更深。
“虏骑驱赶百姓,队形必然混杂松散,且速度缓慢。我军的燧发枪射程远超虏骑弓箭!能否……精准狙杀驱赶百姓的虏兵?打掉他们的督战队?”
葛青言立刻观察,随即痛苦地摇头:“将军!百姓与虏兵犬牙交错,距离又远,燧发枪精度虽高,但难以保证不误伤!而且虏兵狡猾,躲在百姓身后,只露半个身子……”
时间不等人!被驱赶的百姓在皮鞭和死亡的威胁下,己经哭嚎着接近了第一道深沟的边缘!几个虏兵挥舞着刀,逼迫着最前面的百姓跳下去!
“传令!”林风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炮兵!换实心弹! 目标——虏骑驱赶百姓的后方梯队!以及两侧远离百姓集群的虏骑小队!给我轰!打散他们的队形!震慑他们的气焰!”
“燧发枪兵!分段开火! 第一队,瞄准驱赶百姓最凶、位置相对靠外的虏兵!自由射击!打掉一个算一个!其余各队,节省弹药,瞄准深沟后方集结的虏骑主力!待其冲锋,再行齐射!不得向百姓人群射击!”
“陌刀队、长矛队!准备!若百姓被迫跳沟或虏兵趁机强攻,给我死死顶住沟沿!擅退者,斩!”
命令下达,阵地上的士兵们强压着悲愤,执行着这艰难而残酷的指令。
“轰!轰!”几发实心炮弹呼啸着掠过百姓的头顶,狠狠砸在后方押阵和两侧游弋的虏骑队伍中!顿时人仰马翻!虽然杀伤有限,但巨大的声势和身边同伴的惨死,让一些虏兵出现了慌乱。
“砰!砰!”精准的燧发枪点射响起,几个挥舞皮鞭最凶、位置稍微突出的虏兵应声落马!
冉冉升起新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让驱赶百姓的虏兵阵脚微乱,逼迫的力度稍减。一些百姓趁机在地,哭嚎着不敢再向前。但更多的百姓在绝望和身后刀枪的逼迫下,依旧被推搡着涌向深沟边缘,开始有人被挤落或被迫跳下深沟,发出凄厉的惨叫!
局面,依旧在滑向深渊!深沟,正在被无辜者的血肉缓慢填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林风一首等待的转机,终于出现了!
“将军!快看!虏骑主力的后方!烟尘!”一名眼尖的参谋指着远方大喊。
只见杜度主力大军的侧后方,一股规模不小的烟尘正快速逼近!隐约可见旗帜招展——竟是刘泽清部的旗号!这支一首逡巡不前的山东总兵勤王军,不知是终于“发现”了战机,还是被这里的巨大动静吸引,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
虽然刘泽清部未必敢真的与虏骑硬拼,但这支生力军的出现,无疑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了杜度紧绷的神经上!
“贝勒爷!后方有明军!是刘泽清的旗号!”一名甲喇章京惊恐地喊道。
杜度猛地回头,看着那逼近的烟尘,又看看前方陷入胶着、死伤惨重却寸功未立的战场,再看看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不断狙杀他督战士兵的黑石军火枪手……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完了!前有铜墙铁壁啃不动,侧翼有冷枪不断放血,后方又来了明军(哪怕是刘泽清这种废物)!再拖下去,一旦被两面夹击……杜度不敢想象那后果!
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倒了疯狂的执念和耻辱感。
“撤……撤退!”杜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不甘,“全军!向东!撤!快撤!”他再也顾不上那些被驱赶的百姓和尚未填平的壕沟,调转马头,在亲兵的簇拥下,第一个向着远离刘泽清方向、远离王家庄的东方亡命奔逃!
主帅一逃,早己被惨重伤亡和黑石军恐怖火力吓破胆的虏兵,瞬间彻底崩溃!
“败了!败了!快跑啊!”
“贝勒爷跑了!”
如同雪崩一般,万余虏骑扣除先前伤亡丢盔弃甲,抛弃了被驱赶的百姓,抛弃了受伤的同伴,甚至抛弃了部分辎重,漫山遍野地跟着杜度溃逃而去!场面混乱至极!
“狗鞑子!想跑?!”张铁柱第一个跳了起来,目眦欲裂,“将军!追啊!痛打落水狗!”
林风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张铁柱!率所有骑兵含缴获战马拼凑的、陌刀队、燧发枪队一部!追击!不要管小股溃兵!咬住杜度主力!能杀多少杀多少!”
“葛青言!率步兵一部,肃清阵地前残敌!解救百姓!收拢伤者!”
“李石头!‘夜枭’撒出去!盯死杜度溃逃路线!”
“遵命!”众将轰然应诺。
张铁柱翻身上马,带着一支由精锐骑兵、陌刀手骑马、燧发枪兵骑马或乘车组成的快速追击部队,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阵地,向着溃逃的虏骑狂潮猛追而去!马蹄踏过血染的冻土,卷起复仇的烟尘!
追击异常顺利。杜度的溃兵毫无斗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张铁柱部如同猛虎入羊群,燧发枪的排枪从背后收割,陌刀砍翻落后的骑兵,一路追杀,尸横遍野。
追出约二十余里,前方出现一支庞大的队伍!竟是数百辆满载物资的大车,由数千惊恐的民夫驱赶着,在一小队约数百人虏骑的押送下,正慢吞吞地行进!看其方向,似乎也是往沧州或更东边去——这显然是杜度南下河间府时抢掠的另一批物资和民夫,正运往其后方!
押送的虏骑看到后方漫山遍野溃逃下来的“自己人”,又看到如狼似虎追来的黑石军,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抵抗?发一声喊,抛下物资和民夫,跟着溃兵大潮一起亡命奔逃!
“哈哈哈!天助我也!”张铁柱狂喜,“缴获!都是老子的!留下部分人手,看管物资和民夫!其余人,跟我继续追!别让杜度那狗贼跑了!”
最终,在丢下了超过七千具尸体含王家庄战损后,杜度仅带着不到两千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地向着其叔父阿济格主力所在的通州方向鼠窜而去。而张铁柱在林风后续命令穷寇莫追,防阿济格主力下,也停止了追击,押解着缴获的庞大物资第二批大车200辆和民夫约3000人,以及沿途收拢的散兵游勇,浩浩荡荡地返回王家庄。
王家庄阵地上,当张铁柱押着前所未有的巨大缴获凯旋时,迎接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阵地前方,被解救的百姓在士兵的组织下得到安置和食物,虽然悲戚未消,但至少有了生的希望。深沟边缘的尸山血海,则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铁血防御与辉煌追击的惨烈与胜利。
林风站在染血的土墙上,望着东方杜度溃逃的方向,又看了看缴获堆积如山的物资和获救的百姓。
“杜度……你的封王梦,碎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而这,只是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S7P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