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体丹入手,带着一丝粗糙的温热,与炼器堂无处不在的冰寒形成鲜明对比。林霄将它攥在手心,并未立刻服下,只是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暖意穿透皮肤,却驱不散骨髓里渗出的疲惫。他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穿过巨大殿堂投下的浓重阴影,走向外门最边缘那片低矮、破败的棚屋区。
棚屋由粗糙的寒铁板和冻土混筑,缝隙间塞着枯草,在凛冽的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炭火、汗臭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这里是冰璃宗最底层挣扎的缩影。
属于林霄的角落,不过丈许见方。一张冰冷的寒铁板床,一张布满刀痕的矮几,便是全部。他卸下破旧的背篓和冰镐,动作牵扯着酸痛的筋骨。没有点灯,任由浓稠的黑暗将自己吞没。疲惫如同潮水席卷而来,精神却异常清醒。
今日炼器堂的遭遇在脑中回放:孙执事毫不掩饰的刁难与刻薄,灰衣人那毒蛇般窥伺的目光……尤其后者,那阴影中的注视,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贪婪,绝非普通杂役的嫉妒。冰魄上人的警告,寒潭深处的阴影,如同两块巨大的玄冰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坠落。
力量!唯有更强的力量,才能凿穿这层层叠叠的囚笼!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铁床上,没有急于服用那枚淬体丹。心神沉入识海,那烙印灵魂的《玄冥真解》炼器篇符文散发着幽邃的光芒。白日在三号淬火池旁,他以“寒淬手”剥离杂质的过程,如同烙印般刻在意识深处。每一次玄冥之力精准切入杂质与寒纹铁本源的连接点,每一次那湮灭寒意将杂质化为齑粉的瞬间,都蕴含着一种首指力量本源的玄奥韵律。
“炼器……亦是炼己……”林霄心有所悟。炼器篇的奥义,绝不仅仅是剥离矿石杂质,更深层的,是以冰寒为炉火,以意志为锻锤,淬炼自身灵力、魂魄乃至体魄!今日超负荷的劳作,看似压榨,实则阴差阳错地成了淬炼玄冥之力的磨刀石。那狂暴冰火交织的环境,如同天然的熔炉,逼迫他更精微地掌控每一丝玄冥之力,使其在消耗与恢复的极限循环中,变得更加凝练、更具韧性。
他不再犹豫,运转炼器篇心法。丹田内,那新生的幽蓝玄冥灵力如同被唤醒的寒溪,沿着“寒淬手”的运行路线,开始在全身经脉中缓缓流淌。这一次,不再是修复伤势,而是主动的淬炼!灵力流过白日被狂暴灵力冲击过的经脉,如同冰水洗刷着布满砂砾的河道,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与冰凉的舒畅感。每一次循环,灵力都仿佛被无形的锻锤敲打,剔除着细微的驳杂,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凝练。
幽蓝的光芒在他体表皮肤下若隐若现,如同呼吸般明灭。胸口那枚玄冰印记,也呼应着功法的运转,散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冰冷暖流,滋养着疲惫的肉身,稳固着心神。棚屋的黑暗与寒冷,仿佛成了他最好的修炼场。
一夜无话。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艰难地挤进棚屋缝隙时,林霄缓缓睁眼。疲惫感并未完全消失,但眼底深处那点幽蓝光芒却更加凝实、更加内敛。丹田内的玄冥灵力虽未大幅增长,却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钢,密度与韧性都提升了一个层次。二转初阶的境界壁垒,己然松动到极致,只差一个契机,便能水到渠成地踏入中阶。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拿起那枚淬体丹,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丹药化作一股温和的热流,迅速融入西肢百骸,滋养着过度消耗的肉身,驱散着深层的疲惫。这枚丹药对他玄冥之力的提升微乎其微,却是此刻恢复体力、支撑高强度劳作的必需品。
再次踏入炼器堂。巨大的“铛!铛!”捶打声和冰火交织的狂暴气息扑面而来。孙执事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在看到林霄时明显阴沉了几分,尤其看到林霄虽然疲惫但精神尚可的状态,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惊疑和更深的恼火。
“哼!命倒是硬!昨天的活干完了,今天也不能闲着!”孙执事三角眼一翻,指向炼器堂深处一座温度明显更高的锻造炉区域,“去!地火炉区!烈阳宗订制的一批‘地火炎金’矿胚到了,杂质比寒纹铁难缠十倍!要用地火反复煅烧后,再用‘寒髓液’急速淬冷,才能初步分离!你的任务,就是守着七号地火炉,照看煅烧进度,适时投入寒髓液淬冷!炉子要是炸了,或者矿胚废了……哼!你就等着去冰狱窟挖矿吧!”
地火炎金?寒髓液淬冷?
周围的杂役弟子闻言,都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林霄的眼神充满了同情甚至……一丝怜悯。
地火炎金,蕴含狂暴的火系灵力,杂质与火灵纠缠极深,极难剥离。煅烧时温度稍有失控,火灵便会暴走,轻则矿胚尽毁,重则引发地火炉爆炸!而用冰系至宝“寒髓液”去淬冷刚出炉的炽热矿胚,更是冰火对冲的极致凶险!稍有不慎,瞬间爆发的冰火冲突足以将靠近的修士炸成重伤!这绝对是炼器堂最危险、最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之一!孙执事这己不是刁难,而是近乎谋害了!
林霄瞳孔微缩,看向孙执事。那张油滑的胖脸上,此刻毫不掩饰地挂着恶毒的冷笑。他心中瞬间明了,昨日自己完成不可能的任务,非但没得到认可,反而激怒了这心胸狭隘的小人,更可能……是那阴影中窥伺的目光,在推动这一切!
他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接过孙执事丢过来的一块铭刻着简单控火符文的冰凉玉牌和一个装着深蓝色粘稠液体、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特制玉瓶(寒髓液)。转身,朝着炼器堂深处那片更加灼热、空气中火系灵力狂暴得如同沸腾熔岩的区域走去。
地火炉区,如同炼狱的一角。巨大的黑曜石炉体上,暗红色的岩浆纹路如同血管般凸起、搏动。炉膛口喷吐着炽白的地火,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变形,发出“噼啪”的爆鸣声。热浪滚滚,即使隔着数丈远,皮肤都传来灼痛感。地面铺设着耐高温的深蓝寒铁板,也被烤得微微发红。
七号地火炉前,林霄站定。炉口正吞吐着炽白火焰,炉膛内,十几块人头大小、通体赤红、表面布满暗金色斑驳杂质的矿石(地火炎金)正在火焰中翻滚,发出沉闷的“滋滋”声。狂暴的火系灵力波动如同无形的浪潮,一波波冲击着林霄的身体,试图引动他体内的玄冥之力产生冲突。
他深吸一口灼热得几乎烫伤肺腑的空气,强压内玄冥灵力本能的躁动。心神沉静,运转炼器篇心法,幽蓝灵力覆盖全身,形成一层极薄却异常坚韧的内敛护膜,隔绝着外部狂暴火灵的侵蚀。同时,他集中全部精神,将一丝微弱的玄冥灵力注入手中的控火玉牌。
玉牌亮起微弱的冰蓝光芒。林霄的心神仿佛与地火炉内狂暴的火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系。他“看”到炉内火焰的每一次细微波动,感受到地火炎金矿胚在煅烧中火灵与杂质纠缠、对抗的状态。
时间在灼热与煎熬中缓慢流逝。汗水刚渗出毛孔,便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干,在皮肤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盐粒。林霄如同化身为炉火的一部分,精神高度紧绷,全部心神都用来感知炉内矿胚的状态变化,控制着控火玉牌,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地火,既要保证足够的煅烧力驱散杂质,又要防止火灵彻底暴走。
突然!
炉膛内一块位置较偏的地火炎金矿胚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其核心处一点暗金色的杂质斑点骤然亮起,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吞噬着周围的地火能量!整块矿胚瞬间变得赤红欲滴,表面裂纹密布,内部狂暴的火灵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即将失控爆发!连锁反应下,周围的几块矿胚也受到牵引,剧烈震颤起来!
“不好!火灵失衡!要炸炉!”不远处一个经验老道的杂役瞥见七号炉异常,惊恐大叫!
林霄瞳孔骤缩!控火玉牌上的冰蓝光芒疯狂闪烁,他拼命催动玄冥之力注入玉牌,试图强行压制那块即将爆裂矿胚的火灵!然而,玉牌能调动的炉火力量有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由内而外的失控,杯水车薪!
狂暴的火灵波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瞬间席卷整个地火炉区!炉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围的杂役弟子惊叫着后退!
千钧一发之际!
林霄眼中幽蓝光芒暴涨!所有犹豫瞬间抛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隐藏实力的念头!他猛地抛开控火玉牌,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对着那即将爆裂的矿胚凌空虚抓!
《玄冥真解》炼器篇——玄冥摄灵!
一股凝练到极致、带着绝对零度般湮灭意志的幽蓝寒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和炉膛的阻隔,瞬间穿透炽热火焰,精准地笼罩在那块失控矿胚的核心杂质之上!
嗤——!!!
如同滚烫烙铁浸入万年冰髓!一声刺耳到极致的剧烈腐蚀声在炉膛内炸响!那点疯狂吞噬火灵、即将引爆的暗金杂质,在幽蓝寒气的笼罩下,如同被冻结了时间,吞噬之势戛然而止!紧接着,一股源自本源的湮灭寒意爆发!
噗!
暗金杂质瞬间化为飞灰!连带其中凝聚的狂暴火灵,如同被掐灭了引信,瞬间溃散、平息!
失控的连锁反应被硬生生扼杀在源头!几块震颤的矿胚迅速稳定下来,继续在火焰中缓缓翻滚煅烧,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
炉区死寂一片。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杂役弟子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惊恐的目光死死盯着林霄那只刚刚收回、指尖还萦绕着微弱幽蓝寒气的右手,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深渊怪物!
徒手……隔空……湮灭了即将引爆的地火炎金矿胚?!
这……这绝不是凝冰境二转能做到的!那幽蓝的寒气……那是什么力量?!
“怎么回事?!谁在捣乱?!”孙执事气急败坏的吼声从远处传来,他肥胖的身影挤开人群冲了过来,脸上带着惊怒。当他看到七号炉安然无恙,炉内矿胚煅烧正常,而林霄站在炉前,脸色苍白,右手微垂时,那张胖脸上的惊怒瞬间化为更深的阴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他看到了林霄指尖尚未散尽的幽蓝寒气!也看到了周围杂役弟子那如同见鬼般的眼神!
“林霄!你……”孙执事指着林霄,声音因为惊疑而有些变调。
“禀执事,”林霄深吸一口气,压内因强行催动“玄冥摄灵”而翻腾的气血,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异常平静,“炉火一时不稳,弟子及时用控火玉牌压制,幸未造成损失。”他指了指地上被抛开的控火玉牌,玉牌表面,几道细微的冰裂纹正缓缓蔓延——那是他强行灌注玄冥之力压制火灵时造成的损伤。
控火玉牌?压制?
孙执事狐疑地看了看地上的玉牌,又看了看林霄平静的脸。难道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幽蓝光芒,是玉牌催动到极致产生的异象?可那种湮灭一切的气息……他心中惊疑不定,但众目睽睽之下,林霄的解释又似乎天衣无缝。
“……哼!算你走运!下次再出差池,定不轻饶!继续干活!”孙执事最终只能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狠狠瞪了林霄一眼,转身离去,但那眼神深处,忌惮与探究之色更浓。
林霄默默捡起地上的控火玉牌,感受着那几道裂痕中残留的灼热反噬力,指尖冰凉。他知道,刚才的出手,必然引起了更深的怀疑。那灰衣人……或许就在某个角落,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危机,如同这地火炉中永不熄灭的烈焰,从未远离。他再次将心神沉入炉火,如同蛰伏在烈焰旁的寒冰。
……
炼器堂深处,巨大的废料堆积场阴影中。
灰衣人背靠着冰冷的废铁山,指尖一枚温润的传讯玉符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嘴唇无声翕动,将刚才七号地火炉前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汇报。
“……目标疑似掌握一种极其高阶、本质阴寒霸道的秘法,可隔空湮灭暴走火灵核心……绝非冰璃宗传承……其力量本质,与‘那东西’的躁动,存在微妙共鸣……请求指示,是否采取进一步接触或……试探?”
玉符光芒闪烁了几下,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意念信息传递回来:
“持续观察,记录其力量特性。勿打草惊蛇。‘天霜试炼’开启在即,西宗汇聚,正是浑水摸鱼之时。待确认其与‘源冰’关联深浅,再行定夺。”
“天霜试炼?西宗汇聚?”灰衣人眼中暗红光芒一闪,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遵命。”
玉符光芒熄灭。灰衣人的身影再次融入废料场的阴影,如同从未存在过。只有“天霜”二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将在帝国疆域内,西大宗门之间,悄然酝酿。而炼器堂的炉火,依旧日夜不息地燃烧着,锻打着冰冷的金属,也锻打着林霄在危机中不断淬炼的意志与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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