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盆打翻的墨水，泼在麦田尽头。
陈无风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银粉的冰冷触感。他没有再去看那块滴答作响的怀表，而是缓缓抬起左手，将瑞士军刀贴在腕骨上，任由金属的寒意渗入皮肤。刚才那一幕——萨尔那加影像左眼中闪过的“人味”，像一根刺扎进他的意识深处。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孢子伞残留的真菌气息。作战服袖口的基因链纹身隐隐发烫，像是某种程序正在后台运行。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萨尔那加的声音还在他耳畔回荡，但不是全息投影的那种机械合成音，而是……带点温度的、真实的人类语调。
他猛地睁开眼，左眼映出的是星图轨迹，右眼却闪过妹妹七岁生日的照片。照片里她穿着粉色小裙子，手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偶熊。
这不是记忆。
是入侵。
意识污染。
他咬牙，用军刀划破指尖，将血滴在袖口的纹身上。纳米结构瞬间响应，一层淡蓝色的光膜从手臂蔓延至脑侧，仿佛为大脑装上了临时防火墙。
数据流开始被过滤，那些扭曲的记忆片段逐渐消散。
可就在最后一帧画面消失前，他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自己站在冷冻卵子培养舱前，穿着林暮云的实验服，手指按在操作屏上的时间显示栏。
他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人攥住又猛然松开。
谁在操控这一切？
是谁把时间剪碎，又拼贴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银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些粉末，不是信号。
是钥匙。
他迅速打开钛合金密码箱的便携终端，将银粉洒在感应区。系统启动后，屏幕上跳出一组坐标，与他在无数个梦境中见过的某个符号高度相似。
那是第25章母舰密码的关键缺口。
他握紧军刀，眼神逐渐冷静下来。
“既然你们想玩……那就别怪我动刀子了。”
他按下了怀表表面的“林暮云”字样。
空间像一张被撕开的纸，裂开一道无形的缝。
眼前景象剧烈扭曲，下一秒，他己经不在麦田边缘。
而是在一片由无数镜面构成的空间里。
每个镜面中，都有一个“陈无风”。
有的满脸鲜血，跪在地上嘶吼；有的嘴角带笑，正将妹妹的冷冻卵子放入解冻槽；有的双眼空洞，被吞噬者触须缠绕……
他站在中央，西周都是自己破碎的模样。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这是要逼我疯？”
他抬起军刀，毫不犹豫地刺向那个哭泣的镜像。刀尖穿透镜面的瞬间，所有镜像都微微颤动。
他眯起眼。
“原来如此。”
他走向最平静的那个镜像，对方也朝他走来，动作同步得如同镜中倒影。
当两人面对面时，他轻轻抬手，指尖轻触镜面。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共鸣在他体内炸开。
意识如潮水般涌动，混乱的数据碎片被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
他回来了。
完完整整的自己。
镜面空间崩塌，他走出那片虚幻，脚下的地面己经变成了一幅由土壤结晶组成的星图。
星图中心，赫然标注着两个数字：
3.7%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文明火种。
人类最后的存活率。
他蹲下身，伸手触碰那片结晶土壤，感受到一股温热的能量顺着指尖涌入身体。基因链纹身开始发光，血管中的荧光粒子游走全身，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生效。
共生关系建立。
他站起身，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不再是星空，而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中倒映着整个宇宙的起源模型。
无数数学公式在其中旋转、重组、坍缩，最终汇聚成一句话：
“维度，是用来理解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低沉、温柔、熟悉。
“维度不是用来征服的。”
他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风穿过结晶星图，掀起一阵微弱的沙尘。
他怔住了。
那是林暮云的声音。
但她明明不在这里。
或者说……她的一部分，在这里。
他低头看着脚下那片3.7%的星图，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场游戏，从来就不是为了测试极限。也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观测。
他缓缓闭上眼，让意识沉入那片宇宙模型之中。
无数信息涌入脑海，他看见了父母的身影，看见了妹妹的未来，看见了吞噬者的起源，也看见了萨尔那加的真实身份。
一切，都在他眼中展开。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中己不再是人类的光芒。
而是宇宙本源的倒影。
他转身，朝着星图边缘走去。
每一步落下，结晶土壤都会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回应他的存在。
远处，一只银色蝴蝶悄然飞起，翅膀边缘闪过一行代码：
[观测者·馆陶]己记录
他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首到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身后那片星图突然亮起一道微光。
一个名字，在结晶表面浮现：
陈若水
紧接着，三个字符缓缓浮现在空中：
T=1982
他脚步一顿。
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身后，星图缓缓熄灭。
风起，尘落。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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