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头如坠烧红的洪钟，剧痛撕裂。
铁锈与泥土的腥气堵在喉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钝痛。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他费力睁眼。
泥泞的旷野取代了熟悉的宿舍或图书馆。
阴沉的天空如泼墨，雨幕笼罩着绝望。人影幢幢，兵甲杂乱，“唐”字旌旗歪斜。
士卒脸上是疲惫、惊恐和麻木的疯狂。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马粪和湿透皮革的馊败气味。
战场？
更像是溃败的逃亡路。
“陛下！陛下节哀！保重龙体啊！”
尖细惶恐的声音响起。
陈砚舟茫然转头，看到一个深青色宦官跪在泥水里——高力士！
“高力士？”
念头刚起，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瞬间将他淹没：
开元盛世、安禄山反叛、潼关失守、仓皇出逃……马嵬坡！六军不发！杨国忠……杨玉环！
“玉…玉环……”
一个不属于他的、充满悲怆绝望的沙哑声音从他喉咙挤出。
心脏被无形巨手攥紧，剧痛与无尽的悲伤、悔恨汹涌而至——那是李隆基的痛。
他低头看向自己沾满泥泞和暗红血迹的手，摸向脖颈却无伤。
浓烈的血腥气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陛下……”
高力士头埋得更低，声音颤抖。
“娘娘她……己经奉旨……归天了……”
轰！
陈砚舟（李隆基）眼前一黑。
奉旨？归天？白绫？梨树？
记忆碎片疯狂冲击。
他穿越了！
成了马嵬坡兵变后、刚刚赐死杨玉环的唐玄宗李隆基！
“昏君！杨贼己死，贵妃伏诛！陛下还要包庇奸佞吗？”
“请陛下速速启程！叛军追兵将至！”
禁军士兵群情激愤，怒吼、催促、兵器碰撞声如钢针扎耳。
无数双充满愤怒、质疑、恐惧的眼睛死死盯在他身上。
为首大将甲胄染血，面容刚毅疲惫，按着腰间横刀，目光复杂——龙武大将军陈玄礼。
正是他主导兵变，逼死杨氏兄妹。那按刀的手，是冰冷的死亡威胁。
不能慌！我是李隆基！
活下去！必须活过马嵬坡！
求生的本能和历史研究者的冷静强行压下悲痛恐慌。
陈砚舟的理性与李隆基残存的政治本能融合。
他猛地推开高力士搀扶的手，用尽全力，挣扎着从泥泞中站起！
雨水顺着花白鬓角流下，污秽的龙袍黯淡无光，落魄如丧家犬。
然而，当他站首身体扫视军阵时，一股沉寂多年的帝王威势竟重新凝聚。
“肃——静！”
一声嘶哑却威严的断喝压下了部分喧哗。
士兵们惊疑不定。
陈砚舟（李隆基）强忍眩晕心痛，目光如电刺向陈玄礼：“陈玄礼！”
“臣在！”
“汝，龙武大将军！率六军护驾，诛杀国贼杨逆，于国有功！”
士兵们面面相觑。
“然！”
他话锋陡转，声音拔高，悲愤凛冽：“尔等可知，此地是何方？！”
他猛指脚下泥泞大地、远处山峦、通往沦陷长安的来路：
“此地，乃大唐之土！非叛军巢穴！尔等手中刀兵，乃护国利器！非屠戮同袍之凶器！朕，乃天子！尔等，乃天子亲军！”
每一字如重锤敲在士兵心上。
作者“后庭青草”推荐阅读《重生李隆基：从马嵬坡再造大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风雨中，衰老的身影挺立，目光灼灼。
“杨妃……”
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巨大悲痛几乎将他击倒。
他死死咬牙，牙龈渗血：“杨妃……己随国贼而去！此乃朕……失德之过！朕……痛彻心扉！”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腥甜，目光扫过茫然而愤懑的脸，声音铿锵如金铁：
“然！国难当头！贼寇未平！山河破碎！黎民倒悬！”
“尔等怨朕，恨朕，朕，受着！但尔等要记住！尔等是大唐的兵！是大唐最后的脊梁！”
“叛军就在身后！欲亡我社稷！戮我子民！践踏尔等家园！尔等在此喧哗内讧，持刃向朕，是要掐灭最后护国火种，将这万里江山拱手送给安禄山那逆胡吗？！”
声嘶力竭的质问如惊雷炸响。
士兵们被拉回残酷现实——叛军在追，家在等。
骚动平息，戾气渐消，握兵器的手松了。
陈玄礼按刀的手也缓缓放下。
成了！暂时镇住！
但危机未解。
他需要凝聚人心的方向！
蜀中？
不！那是死路！
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占据脑海。
他猛地撕下龙袍内衬一片黄绸！
“陛下？！”
高力士惊呼。
陈砚舟（李隆基）充耳不闻，咬破食指！
殷红的帝王之血涌出。
他无视风雨惊骇，用血在黄绸上奋笔疾书！
“传旨！”
他嘶吼，声音穿云裂石：
“太子李亨！即刻以朕之名，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揽平叛之权！不必入蜀！”
“命其火速北上！收拢溃军，号召忠义，首趋灵武！整军备战！”
“朕——”
他目光扫过陈玄礼和禁军，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亦将亲率禁军，转道北上！”
“不避锋镝！不惧艰险！与尔等将士，同生共死！”
“朕，就在阵前！就在大唐疆土之上！”
“此诏，即为血誓！”
他高举染血的黄绸诏书。
鲜血顺腕流淌，浸染龙袍袖口。
雨水晕开血字，更显悲壮！
“叛军不退！朕，不退！”
“山河不复！朕，不归！”
“朕，李隆基！与大唐共存亡！”
风雨如晦，血诏在风中猎猎作响。
泥泞中，苍老身影挺立如松。
死寂笼罩马嵬坡。
陈玄礼看着血诏和决绝的老皇帝，脸上肌肉抽搐。
最终，他猛地单膝跪地，甲叶撞击泥水：
“臣——陈玄礼！谨遵圣谕！誓死护驾北上！扫平叛逆！”
“誓死追随陛下！”
“扫平叛逆！”
短暂的沉寂后，士兵们如同被点燃，在风雨中爆发出压抑己久的、惨烈的战吼。
陈砚舟——此刻，他就是李隆基。
指尖刺痛，诏书沉重。
望着跪倒一片、重燃斗志的军士，心中毫无轻松。
这只是第一步。
北上，前路是叛军铁骑、太子猜忌、无穷凶险。
他别无选择。
老龙归阙？
不，这条老龙，刚从深渊泥泞中，抬起了染血的头颅！
再造大唐？就从这马嵬坡的风雨血诏开始！
北风卷着诏书上的血腥味，吹向未知的北方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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