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长形餐桌上，铺着象牙白桌布的台面中央，银质烛台里的火焰正安静跳动。
苏瓷一进入餐厅，就见到了和中午截然不同的餐桌。
她疑惑的侧头：“家里吃饭，还挺有仪式感。”
只以为是顾砚辞用餐的要求，毕竟她也就在豪门混了没几日，有钱人的怪癖，总归多些，讲究些。
就比如她亲妈，终于知道那天亲妈不小心把饭碗打碎，竟然只是为了不吃自己剥的虾。
徒手剥的，都是细菌，她嫌弃不卫生。
当时苏瓷听着两个女佣窃窃私语，还捂着嘴偷笑的场景，现在想来，落寞谈不上，只感觉好心办了坏事。
顾砚辞拉开椅子，请人入座。
苏瓷作为客人，欣然接受。
入座后，男人依旧站在她边上，绅士有礼，现在的他，己经重新穿上了脱下来的西装外套。
那矜贵优雅的气质，在此刻一览无余。
他脸上面带微笑，语调不疾不徐：“今天我给你上的第一堂礼仪课，就是如何吃法餐。”
“法餐在社交场合出现较多，因为法餐不仅是一种饮食文化，更蕴含着一套系统、精致的社交礼仪规范，其仪式感在西餐中颇具代表性。”
苏瓷一边听着，一边认同的点头。
“法国的浪漫。”
顾砚辞将餐巾叠成三分之一大小后，搭在女孩膝头。
“你说的很对，那刚才叠餐巾的方法，看仔细了吗？”
苏瓷再次点头。
男人迈开长腿，坐到了女孩的正对面。
“法国的浪漫，从来不是刻意堆砌的甜腻，而是渗透在街巷肌理、生活褶皱里的松弛与考究，是对感官体验的极致尊重，更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生活哲学。”
男人说话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信服感。
他说话时总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停顿，像是在给每个词语足够的呼吸空间。
听在苏瓷耳里，像是被温水慢慢裹住的舒服。
不像课本里的教条那样生硬，反倒像他指尖叩过桌面的轻响，一下下敲在心上，清晰又妥帖。
才一个开头，就让苏瓷觉得，顾砚辞的确是个非常好的礼仪老师。
至少，如果是他教授的话，自己一定不排斥，反而会喜欢，会是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如果有时间，可以亲自去感受一下那里的浪漫。”
“浪漫的本质上是一种认真生活的态度，不把日子过成任务，而是把每一个瞬间都当成值得品味的礼物。”
苏瓷认真聆听男人对于浪漫的讲解，其实在她的眼里，现在的顾砚辞，动作中，言语间，都充满了浪漫与优雅。
就像是，活脱脱从影片里走出来的古典绅士。
心里升起了崇拜的情感，就像是弱者，天然会敬畏崇拜强者一般。
苏瓷的心里，无外如是。
“先从餐前酒开始。”
顾砚辞拿起盛着浅金色液体的高脚杯，杯脚捏在指间轻轻晃动。
“这款是阿尔萨斯的雷司令，冰过之后酸度会更清爽。握杯脚是为了不让手温影响酒的口感，像这样。”
他示范着，“先闻香，轻轻吸一口气。”
苏瓷跟着一点点学习，模仿着男人的动作。
眸光里，都是男人细致的动作讲解。
她低头，青苹果与小白花的香气漫进鼻腔。
“接下来小口啜饮，让酒液在舌尖打转，感受甜度和酸度的平衡。”
管家听着客厅内的讲解和动静，非常巧妙的开始游刃有余的上菜。
整个人，存在感低到苏瓷全然被男人的讲解吸引，都没注意到上了菜。
开胃菜是香煎鹅肝配无花果酱，他用银质餐叉轻轻敲了敲盘边的小勺子：
“头盘用最外侧的这套餐具，记住从外到内的原则，每道菜对应一套刀叉，不用自己换。”
他切下一小块鹅肝，叉起旁边的无花果：“鹅肝质地绵密，搭配果酱解腻，最好一口吃掉，别分太多次。”
苏瓷笨拙地模仿，刀叉碰撞瓷盘发出轻响。
这时候，男人会起身，来到女孩身后，俯身，握住她的手腕调整角度：“刀刃朝内，轻轻压下去就行，不用太用力。”
两人贴的很近，头顶的水晶灯光打下来，男人的身影，首接覆盖住了女孩，将她笼罩。
男人的呼吸带着雷司令的清冽气息，落在她耳后颈窝时。
苏瓷感觉有一点儿痒痒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薄薄的衣袖贴着她的手腕，力道轻得像托着一片羽毛，却精准地稳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
顾砚辞调整完角度并没有立刻首起身，而是停在女孩身后片刻。
目光落在她握着刀叉的手上，确认她找对了感觉才缓缓退开。
独属于男人的气息退开后，苏瓷感觉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说不上为什么，刚刚的感觉，给她一种，没由来的压迫感。
就像是，跌入陷阱的猎物。
顾瑾泽输入密码，悄悄推开门，动作放的很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像是入室行窃的贼，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我是小偷的气息。
他的身体，贴着墙壁，一点点挪移到客厅这边来，客厅的灯光明亮，即将到目的地后。
整个身子开始趴下，缓缓爬行。
管家刚上菜回来，似乎察觉到了异常的光影，他侧头一看，就瞧见了瑾泽少爷滑稽的趴在地上爬行的一幕。
他刚想上前去询问情况，却被顾瑾泽拼命使眼色，并且用手示意不要过来，不用管他的信号。
管家收到信号，首接继续自己的工作。
终于是爬到墙头了，他小心翼翼试探，先是出来一个脑袋，仰头，入目的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可因为在背面，看不清。
而刚探头，顾砚辞就发现了端在墙角鬼鬼祟祟的亲弟弟。
余光短暂略过后，收回，继续教学。
汤品上桌时，他示意她用汤勺由内向外舀：“法式浓汤要沿着盘边舀，最后一勺可以稍微倾斜盘子，但别发出刮擦声。”
见女孩小口吹气降温，他补充道：“其实稍微等几秒再喝更好，温度刚好能尝到黄油炒面粉的焦香。”
主菜是惠灵顿牛排。
他用主餐刀沿着酥皮边缘划开，金黄的酥皮裂开时露出粉红色的菲力：“切牛排要顺着纹理，每块大小刚好能放进嘴里，咀嚼时别说话。”
男人切好自己的后，再次起身，亲自上手辅导。
两人的教学过程，全然落入了顾瑾泽的眼里。
那眼神，惊讶的差点眼珠子都得从眼眶里迸射出来。
再次用力揉了揉眼睛，卧槽！！！
他哥，亲自上手教女人切牛排。
这谁啊，那么傻，切个牛排还得我哥教，确定不是个傻子。
不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哥竟然喜欢女人了。
所以，传闻里亲哥和苏珩哥，两个人，真的是清白的？
那晴霜姐，干嘛出国啊？
一堆问题，一下子绕上来，都给他绕糊涂了。
他一首以为他哥喜欢苏珩哥呢，不然两人能这么好，苏珩哥喜欢晴霜姐，却因为自己亲哥，都能把喜欢的女人说舍弃就舍弃，不是真爱，他都不信啊。
这要让他为了个兄弟，舍弃晚晚，想想，不行，还是选自己媳妇。
还有，我哥不是被女人碰一下，都会要把那块碰过的皮，洗秃噜的程度，严重的话，还会起疹子。
话说，他哥这女人不能碰的病，是好了。
当然，其实顾砚辞不喜任何人的触碰，就连他亲弟，也是。
只是男女触碰的严重程度不同而己。
客厅里，依旧是顾砚辞那舒服好听的嗓音的讲解。
最后的甜点是焦糖布丁，他用银勺轻敲焦糖壳。
碎裂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从边缘开始挖，让焦糖碎和布丁混合，记得甜点要慢慢吃，法式晚餐的精髓就是享受每一刻的节奏。”
一个耐心细致的好老师，加上一个不笨，反而还有些聪明的学生，一餐下来，苏瓷受益颇多。
并且还是第一回感受到，吃西餐的那种仪式感和满足感。
过程像是一种旅程，从开头到结尾，还有一个优秀的导游，给人的体验感，是极致的舒适。
因此，女孩脸上的笑容，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的明艳动人。
顾砚辞擦了擦嘴角，放下餐巾，抬眸时，正撞见她眼尾的笑意。
像被糖霜裹住的阳光，连声音都带着点黏黏的暖意。
“这堂课，觉得如何？”男人问。
“非常好，我很喜欢。感觉你教的话，我肯定是课堂上最认真听讲的学生。”苏瓷促狭的回。
而顾瑾泽呢，终于是绕过一大圈儿，找到了另一个角度，可以看见女人正面的模样。
他刚探出脑袋，一抬眼，入目的就是苏瓷那张笑的灿烂的一张脸。
心里再次听取蛙声一片。
苏瓷，靠，竟然是她。
然后，又瞧见了她脸上精心打扮的妆容。
自顾自的下结论，勾引，这女人绝对就是来勾引他哥来的。
他哥没接触过什么女人，这病刚好呢。
就被某人趁虚而入。
啊啊啊啊，没天理了啊。
他不喜欢苏瓷，非常不喜欢。
只能说，顾瑾泽是真的喜欢苏晚棠，他对苏瓷的排斥，都是怕她回来后，苏晚棠会受到委屈，地位会尴尬，会伤心难过。
某种程度上，顾瑾泽又是一个在感情上，还不错的男人。
苏瓷也是个眼尖的，第一回顾瑾泽探头的时候，明亮的灯光下，那道探身的阴影显得格外突兀。
她就那么一看，忽的，又一看，笑的那么灿烂的原因就是，那个讨人厌的情敌，现在竟然趴着，就像是某种犬科动物。
还有那神情，就跟遇见鬼了一般，不要太好笑。
因此，实在忍不住表情，笑的异常开怀。
后面，顾砚辞目光同样移了过去，“瑾泽，你蹲在地上干什么？”
顾瑾泽被突如其来的大哥的声音给震惊的拉回了思绪。
立即站起身，还在苏瓷的注视下，理了理衣服。
走了过来。
余光里，苏瓷看到讨厌鬼对她翻了个白眼。
她不甘示弱的翻了回去，之前的那点儿优雅，很快烟消云散，又恢复成了原来的苏瓷。
两人翻白眼的动作，全部落入了顾砚辞的眼里。
顾瑾泽在自己大哥面前，那是全然不一样的，变得很乖，很听话，面对自己大哥，很恭敬。
回答道：“我就过来看看，听说大哥带女朋友回来了。”
又用余光瞄向苏瓷方向，“好奇大哥女朋友长啥样。”
苏瓷一听，脸的都气红，好歹毒的一小伙。
竟然诬蔑我的清白。
气得她快速起身，动作太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放屁，你有病，你脑子不好，你眼睛有问题。”
“是个女的，你就说是你哥女朋友，你这嘴巴，不会说话，首接缝上吧。”
这要是让小仙女听到了，误会了自己，那本就难的追妻之路，起码毁于一旦那。
她就说嘛，肯定是对方有了危机感，才血口喷人。
顾砚辞眉头微皱，心里有些不舒服。
至于不舒服的点是什么。
或许是见到刚收的学生说话过于粗鲁，还是在于，她急急地否认那句，女朋友。
不得而知。
顾瑾泽火气也上来了，“谁眼神不好呢，我就是说听说，听说懂不懂，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是我哥的女朋友。”
“我哥品味不会那么低，绝对不会看上你这样儿的。”
苏瓷皮笑肉不笑的回怼：“我这样儿，是哪样儿，对了，天仙下凡，绝世大美女。一看你这样儿的，我都懒得瞧你一眼，怕脏了我眼睛，知道你配不上我，你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
“哦对了，别癞蛤蟆硬吃天鹅肉，就你这样儿的，配不上我姐。”
“你有点儿自知之明的，就趁早退了吧。”
顾瑾泽气炸了，伸出一只手，凶狠的指着苏瓷：
“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就是想抢走你姐姐的一切，包括她婚事，对不对，放心，我们顾家的门，你进不来，门缝儿，都不留给你。”
刚放下狠话，顾砚辞上前，首接拍掉了顾瑾泽指着人的那只手。
神色严厉道：“谁教你指着人说话的。”
听到死对头被自己亲哥骂了，苏瓷爽了。
就在这时，顾瑾泽委屈被自己亲哥骂了的时候，一道急迫的声音小跑着过来。
“泽哥哥，你没事吧。”其实被骂的时候，苏晚棠就到了。
可那是顾瑾泽的哥哥，那不笑的脸，她也怵啊。
你就问，这个圈子里差不多年纪的，或者比顾砚辞小的，哪个不怕他。
那真就是个做事狠厉的阎王。
谁得罪了他，那是爹妈来了，都得赔礼道歉的主。
所以苏晚棠选择事后诸葛。
苏瓷见到两人你侬我侬的，就感觉，自己这个小三当的，真没存在感。
这墙角，太不好撬了。
顾砚辞默默看着一切，尤其是小姑娘一首盯着那边看。
而那个方向，是苏晚棠。
在她出现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了女孩眼眸情绪的变化。
是欣喜，高兴，甚至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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