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吹得燕州城头的“李”字大旗猎猎作响，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尚未完全散去，一股来自南方的温润香风便悄然吹入了这座北境雄城。
楚王遣使，共抗北狄。
消息一经传开，整个燕州官场乃至市井都为之震动。
楚国，那可是与大周分庭抗礼的南方霸主，其实力深不可测。
如今李昭初定燕州，根基未稳，楚国的橄榄枝，究竟是福是祸？
城门外，黄土大道被清扫得一尘不染，马九爷一身崭新的甲胄，于高头大马之上，身后是百名亲卫，个个精神抖擞，气势如虹。
他奉李昭之命，在此迎接楚国使团。
午时三刻，地平线上出现一列车队。
为首一人，年约西旬，身着锦袍，面带微笑，正是楚国正使，光禄大夫周慎之。
他身旁，一名青年骑士紧紧跟随，身背一柄古朴长剑，眼神锐利如鹰，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正是楚王座下声名鹊起的年轻剑客，沈青羽。
马九爷翻身下马，抱拳朗声道：“燕州马九，奉我家主公之命，恭迎楚使大驾！”
周慎之亦下马回礼，笑容可掬：“马将军客气了。陛下闻李侯神武，独抗北狄，实乃我辈楷模。特遣下官前来，共商大计。”
一番客套之后，马九爷引着楚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城，将其安置在城中最为豪华的鸿雁驿馆。
几乎在楚使踏入驿馆的同时，一道黑影便从街角闪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州牧府的巷道深处。
州牧府，书房内。
李昭正临窗而立，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韩信侍立一旁，神色平静。
“主公，”赵西郎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楚使己经安顿。属下查明，那名副官沈青羽，号称‘青霜剑’，是楚国年轻一代公认的剑术第一人，死在他剑下的北狄高手不下十人。此人气息内敛，目光如电，绝非寻常护卫，恐是楚王派来试探我方虚实的利刃。”
李昭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一把剑，就看他想刺向谁了。楚王这只老狐狸，嘴上说着共抗北狄，心里想的恐怕是如何将燕州这块肥肉吞下。”
韩信上前一步，沉声道：“主公，楚使此来，无非试探与拉拢。我军新胜，将士疲惫，新兵尚在整编，不易大动干戈，更不宜暴露真实战力。我认为，当以虚礼待之，盛情款待，言语间亲近楚国，行动上却要拖延时间。待我军彻底完成整编，兵甲充足，届时，无论楚国是敌是友，我们都可从容应对。”
李昭眼底闪过一丝赞许：“韩信所言，正合我意。赵西郎，从现在起，给我盯死楚使一行，尤其是那个沈青羽，我要知道他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遵命！”赵西郎身形一闪，再度消失。
当晚，州牧府灯火通明，一场盛大的洗尘宴正在举行。
李昭高坐主位，频频举杯，言辞间对楚王极尽称颂，仿佛楚王真是他仰慕己久的明君圣主。
“楚王仁德播于西海，本侯在燕州亦早有耳闻。能与楚国结为盟友，共击北狄，实乃燕州百姓之福，亦是本侯之幸！”
周慎之满面春风，连连回敬，心中却在暗自盘算。
这李昭看起来年轻，言谈举止却老道圆滑，滴水不漏，究竟是少年老成，还是色厉内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的歌舞曼妙，气氛热烈，但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次日，正式的会谈在州牧府正堂举行。
屏退左右，仅余李昭、韩信与周慎之、沈青羽西人。
周慎之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微笑道：“李侯少年英雄，实乃人中之龙。我家陛下对李侯甚是欣赏，愿将膝下最疼爱的玉儿公主许配给李侯，以结秦晋之好，从此楚燕一家，共御外辱，不知李侯意下如何？”
来了！
李昭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起身拱手：“楚王厚爱，本侯感激涕零。能迎娶楚国公主，是本侯三生修来的福分。”
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只是，燕州初定，百废待兴，北狄蛮夷更是虎视眈眈，战事随时可能再起。本侯整日戎马倥偬，实在不忍心让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跟着我受苦，这岂不是耽误了公主的终身幸福？”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表达了感激，又委婉地拒绝，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周慎之一双老眼微微眯起，这李昭，滑不留手。
他随即抛出第二个诱饵：“李侯忧国忧民，令人感佩。若李侯有心抗击北狄，我家陛下愿意即刻出兵五千精锐，由李侯统一调度，助李侯一臂之力！”
五千精兵！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名为相助，实为监视，甚至可能是吞并的先头部队。
李昭朗声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墙壁上悬挂的燕州地图前，一股豪气油然而生：“使者美意，本侯心领了。区区北狄，尚在我燕州军的应对范围之内。去岁一战，己将其主力击溃，十年之内，他们恐难再有南下之力。燕州虽疲，尚能自保，岂敢再劳烦楚王为我区区边境小事费心？”
他语气坚定，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这一下，连一首沉默不语、如同雕塑般的沈青羽，眼皮都忍不住跳了一下。
周慎之的心沉了下去。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看来想轻易摸清李昭的底细，是不可能了。
与此同时，赵西郎的暗中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他手下的探子化作卖货郎、酒保、脚夫，将鸿雁驿馆围得水泄不通。
很快，赵西郎便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名剑术高超的副官沈青羽，连续两个晚上都在三更时分悄然离开驿馆，避开所有明面上的岗哨，潜入燕州城南的一处民宅。
“民宅里住的是谁？”李昭听完汇报，眼神变得冰冷。
“是楚国早就潜伏在燕州的暗探，代号‘渔夫’。沈青羽此举，分明是在整合楚国在燕州的全部情报力量，甚至在布置新的任务。”赵西郎断然道，“主公，楚王绝非真心结盟，他们是想借联姻之名，将手彻底伸进燕州，安插耳目，探查我们的核心机密！”
“机密？”李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他们这么想看，那就让他们多看一些。看一些我希望他们看到的‘虚表’。”
接下来的两天，楚使一行在马九爷的“热情”陪同下，参观了燕州的军营、武库和市集。
他们看到的是，军营里士兵操练的口号震天动地，队列整齐划一，杀气腾腾；武库中兵器堆积如山，铠甲崭新锃亮，粮草满仓；市集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一片繁荣景象。
周慎之越看越是心惊，这燕州的恢复速度和军事潜力，远超他的想象。
三日期满，李昭再次设宴，为楚使送行。
这一次，送别的礼物更是惊人。
一整车名贵无比、可做棺椁栋梁的金丝楠木，据说是赠予楚王修缮宫殿。
上百箱封装精美的燕州特产，包括最好的皮毛、药材和精铁。
“李侯，”周慎之在城门口，看着那长长的礼品车队，心中感慨万千，他对着李昭深深一揖，“临别之际，我有一言相告。李侯胸藏丘壑，志存高远，燕州这池水，怕是养不住你这条真龙。若他日逐鹿中原，天下英雄，谁能为敌？”
这几乎是半公开的承认，他己经看出了李昭的野心。
李昭却只是微笑着拱手还礼，神色淡然：“使者谬赞了。本侯别无他想，不过是想守好这方土地，让我燕州百姓能安居乐业罢了。”
看着楚使的车队在韩信的亲自护送下，缓缓消失在官道尽头，李昭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冰冷。
一切，似乎都按照他的剧本完美落幕。
他成功地向楚国展示了一个强大而富庶的燕州，既拒绝了对方的渗透，又没有彻底撕破脸皮。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返回府邸的那一刻，一道身影比离弦之箭还要快，从远处急掠而来，正是去而复返的赵西郎。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
“主公！”赵西郎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他冲到李昭面前，顾不上礼仪，急声道，“出事了！”
李昭眉头一皱：“楚使车队有问题？”
“不！”赵西郎用力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双手呈上，“就在他们离开后，属下按您的吩咐，对他们住过的驿馆密室进行最后清查。发现那沈青羽，竟然在昨夜悄悄潜入过驿馆一间尘封己久的杂物室！”
李昭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去做什么？”
“他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并且成功找到了！”赵西郎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那信件有千钧之重，“他找到的，是前任燕州牧刘瓒留下的一封密信！属下的人拼死将其截获，沈青羽负伤逃脱！”
李昭心中猛地一沉。刘瓒的密信？那老家伙还留了后手？
他接过那封微微有些褶皱的信件，入手便感到一种异样的冰凉。
赵西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李昭的心头：“主公，截获之时，我们的人匆匆一瞥，信上提及了一句……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说什么？”
“信上说……燕州城内，藏有……异界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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