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田川的月亮总带着层蓝雾。吉冈宗介蹲在清洲桥的栏杆边,相机镜头对准水面——今晚是“桥姬祭”,按祖父的说法,子时会有穿十二单衣的影子从桥柱里走出来,往水里丢梳子。
“先生,要梳头吗?”
冰凉的声音贴着耳际。宗介回头,看见个穿水蓝色振袖的女人,手里攥着把玳瑁梳,齿间缠着几缕湿发。她的浴衣下摆还在滴水,脚边的石板上洇出深色的水痕,像条蜿蜒的小蛇。
“桥姬不就是……”宗介的话卡在喉咙里。女人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脖颈处有圈深深的勒痕,梳齿划过她发间时,落下的不是头皮屑,是细小的鱼鳞。
三天前,宗介接到匿名邮件,附了张老照片:昭和三十八年的清洲桥,桥栏边站着个穿振袖的艺伎,手里的梳子正往下滴水,脚边的水面浮着半只木屐。发件人说,这是他失踪的祖母,当年在桥姬祭夜被“请去做伴”了。
“您在找这个?”女人突然举起梳子,梳背上刻着的“千代”二字在蓝雾里发亮——和照片里祖母的梳子一模一样。
宗介猛地按快门,闪光灯刺破雾气的瞬间,女人的身影在镜头里碎成无数水滴。他低头看照片,画面里只有空荡荡的桥栏,栏杆缝隙里卡着半片指甲,涂着剥落的藤紫色蔻丹。
“昭和三十八年的水,比现在冷啊。”
女人的声音从水里冒出来。宗介低头,看见水面上漂着件湿透的振袖,领口处露出张浮肿的脸,正是照片里的千代。她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嵌着河泥,正往宗介的手腕抓来。
“祖母!”他踉跄后退,相机撞在栏杆上。记忆突然涌上来:小时候在祖父的储藏室,见过个上了锁的木盒,里面装着半只染血的木屐,鞋底刻着“清洲”二字。
“她不是你祖母。”
卖烤仙贝的老婆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炭火气混着河腥气扑过来。“桥姬会变装的,变你最想念的人。”她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火星子溅在水面,“我妹妹五十三年前就在这桥上被勾走了,当时她手里也攥着把玳瑁梳,说要送给心上人。”
宗介的手腕突然发痒,低头看见圈青紫色的指印,像被水藻勒过。他想起邮件里的另一句话:“桥姬缺个梳头的人,每百年要找个替身,凑齐一百把梳子,就能上岸了。”
子时的钟声从远处的寺庙传来。桥柱突然渗出黏腻的水,顺着石缝往下淌,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女人的身影从溪流里站起来,振袖上的花纹开始变化,不是原本的紫藤花,是无数张人脸,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异闻录之每夜一个离奇故事 全是这些年在清洲桥失踪的女人。
“还差最后一把。”女人的脸变成了宗介母亲的模样——五年前,母亲就是在这桥上散步时失足落水,尸体至今没找到。“小介,帮妈妈梳梳头吧,头发都缠在一起了。”
宗介的手不受控制地接过梳子。母亲的头发里缠着水草和碎玻璃,梳齿陷进头发的瞬间,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哭喊,像是有无数双手在拉扯他的胳膊。
“看水里!”老婆婆突然将烤仙贝的铁网砸向水面。
宗介低头,看见水里的倒影根本不是母亲。那是个没有脸的女人,脖颈处的勒痕里嵌着半片梳子,无数只手从她的振袖里伸出来,正往岸上的人手里递梳子——卖仙贝的老婆婆手里握着一把,桥对面的女高中生手里握着一把,连刚驶过的电车车窗里,都有个穿校服的影子在梳头。
“她们都是替身的候选人。”老婆婆的声音发颤,她的仙贝摊前,不知何时摆着几十把样式各异的梳子,“我守在这里五十年,就是为了等她凑齐数,好把妹妹的梳子拿回来。”
女人的脸又变了,这次是宗介从未见过的艺伎,眼角有颗泪痣。“你祖父当年答应过我的,”她的声音突然尖利,像指甲划过玻璃,“他说要娶我,却把我推下河,还偷走了我的梳子做定情信物!”
宗介的相机突然自动拍照,取景框里映出祖父年轻时的样子——他站在清洲桥边,手里攥着把玳瑁梳,身后的水里浮着个穿振袖的身影,正是眼前的艺伎。
“他说,用我的梳子能治他的肺痨。”艺伎的头发突然暴涨,缠住宗介的脖子,“可他病好后,却把梳子传给了你父亲,你父亲又想传给你……你们吉冈家,欠我的该还了!”
窒息感涌上来时,宗介看见水里浮出无数把梳子,在月光下排成整齐的队列,每把梳齿间都缠着不同的头发:有艺伎的盘发,有母亲的首发,还有老婆婆妹妹的麻花辫。最后浮出水面的,是祖父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把,梳背上的“千代”二字,被血浸成了黑色。
“凑齐了。”
艺伎的声音里带着解脱。宗介感觉身体在变轻,像被水托着往桥柱里飘。他最后看到的,是老婆婆捡起他掉在地上的相机,删除了所有照片,只留下那张祖父与艺伎的合影。
第二天清晨,清洲桥的栏杆上多了把新的玳瑁梳,梳齿间缠着几缕黑发。卖仙贝的老婆婆不见了,她的摊位上摆着半只木屐,鞋底刻着“千代”。
隅田川的水流过桥洞,发出“哗哗”的声响,像谁在水底梳头,梳齿划过发丝的声音,顺着河水漂向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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