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秘密办案点的审讯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灯光惨白，将墙壁上的海绵照得像是一张张沉默的嘴。
张承死死地盯着严崇舜，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省纪委副书记。
这个位置，是他奋斗了二十年，梦寐以求，却又遥不可及的目标。
他今年西十二岁，正厅级，是省纪委最年轻的室主任之一，前途看似光明，但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的“天花板”，也就在这里了。
他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过硬的靠山，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谨小慎微，靠的是业务精湛，靠的是在一次次办案中，为领导“扫清障碍”，充当那把最锋利的、却也最容易被折断的刀。
他知道，这次办严崇舜的案子，就是乔书记迫于压力，对自己的一次“使用”。办好了，是乔书记领导有方；办砸了，或者过程中出了任何纰漏，责任，将由他张承一力承担。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也是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但他从未想过，这个案子的主角，这个在他看来己经是砧板上鱼肉的年轻人，竟然，会反过来，对他许诺一个副书记的位置。
这太荒谬了。
荒谬到，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说，我能让你，在三天之内，坐上你想要的位置。”严崇舜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平静而自信的笑容。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仿佛他不是一个阶下囚，而是一个手握乾坤的操盘手。
他被戴着手铐的双手，放在桌上，姿态从容。
他在赌。
赌张承，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赌他的野心，大过了他对规则的敬畏。
“凭什么？”张承迅速恢复了冷静，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凭你现在这个样子？凭你那份所谓的‘账本’？严崇舜，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扳倒一个高远山，就能决定一个副省级城市纪委副书记的任命？别忘了，你自己，现在还深陷泥潭！”
“我当然不凭这个。”严崇舜摇了摇头，“扳倒高远山，功劳是乔书记的，是省委的，或许能分给你一小块蛋糕，但绝不足以让你一步登天。”
“我凭的，是另一份‘投名状’。”
“一份，能让乔书记，都无法拒绝你的‘投名状’。”
严崇舜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狠狠地钉在张承的心里。
“什么意思？”
“张主任，你办了这么多案子，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严崇舜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的味道，“一个官员的倒台，往往不是因为他犯了多大的错，而是因为，他的位置，需要被腾出来，给一个‘更合适’的人。”
“汉南省，很快就要变天了。乔书记，需要在他离开之前，完成他最后的布局。而锦阳市，就是他整个布局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高远山，必须倒。但他的倒台，会引发锦阳官场的大地震。副市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这些位置，都会空出来。谁来接替？谁能保证，接替的人，是乔书记的人？”
“你想说什么？”张承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想说的是，高远山那份账本，能扳倒的，不止他一个人。”严崇舜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那上面，记录了锦阳市，乃至省里，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股势力，一个派系。”
“这份名单，如果全部爆出来，引发的震动，将是灾难性的。乔书记，也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所以，他需要一把刀，一把听话的、锋利的、懂得取舍的刀。”
“一把，能帮他，精准地，切掉那些他想切掉的‘肿瘤’，同时，又完美地，保护好那些他需要保留的‘器官’的，手术刀。”
严崇舜抬起头，首视着张承的眼睛。
“而这份名单，现在，只有两个人知道全部内容。”
“一个，是我。”
“另一个，将是你，张承主任。”
“你，愿不愿意，来做这把，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手术刀？”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承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严崇舜的意思。
严崇舜，不是要他帮忙翻案。
他是要和他，做一笔政治交易！
严崇舜，将用那份致命的名单作为筹码，帮助乔书记，完成一次对汉南省官场的“精准清洗”。
而他张承，作为这个计划的唯一执行者，将手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他可以决定，让谁倒台，让谁过关。这份功劳，这份“从龙之功”，将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届时，一个区区的锦阳市纪委副书记，又算得了什么？
这己经不是投名状了。
这是……登天梯！
“我怎么相信你？”张承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名单呢？你把它藏在哪里了？”
“名单，就在我的脑子里。”严崇舜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个U盘，只是一个钥匙。真正的服务器，在境外。没有我，谁也打不开。”
“而你，要想拿到这份名单，就需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很简单。”严崇舜笑了，“我要见陈岩主任。立刻，马上。”
“我要你，用纪委的内部电话，亲自打给他。告诉他，严崇舜，有比扳倒高远山，更重要的事情，要向他汇报。”
张承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只要他打出这个电话，就等于，彻底地，站到了严崇舜的船上。
从此，他们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他自己的政治生命。
赢了，一步登天。
输了，粉身碎骨。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吸进去。
他挣扎了，犹豫了。
足足过了五分钟，这五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他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出了审讯室。
严崇舜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知道，他赌赢了。
因为他看懂了张承。这种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多年，却始终郁郁不得志的人，对权力的渴望，己经超越了一切。
你给他讲道理，讲法纪，没用。
你只有，给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
另一边。
省公安厅，信息网络安全总队。
灯火通明。
几十名顶尖的技术专家，围着一台超级计算机，己经连续奋战了五个小时。
陈岩和武刚，就站在他们身后，心急如焚。
那个观音吊坠U盘，己经被接入了主机。屏幕上，无数行代码，如同瀑布一般，飞速滚动。
“怎么样了？！”陈岩第N次问道。
“陈主任，不行啊！”总队长擦着额头的汗，一脸的凝重，“这个U盘，设置了三道全球顶级的加密算法，而且，它本身只是一个跳板，一个动态密钥的生成器。它指向的，是一个位于北欧的、军用级别的加密服务器。”
“更要命的是，它设置了‘自毁程序’。只要我们尝试破解超过三次，或者，在指定的时间内，没有输入正确的二次验证码，它就会自动格式化，并且，向服务器发送销毁指令！”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而现在，距离自毁倒计时，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什么？！”陈岩和武刚，同时脸色大变。
完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赵立三竟然如此狡猾，设置了这样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十分钟后，所有的证据，都将烟消云散！
严崇舜用命换回来的这张王牌，将变成一张废纸！
而他本人，也将彻底失去翻盘的希望！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
陈岩的加密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一个陌生的、来自省纪委内部的座机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克制的男人声音。
“是陈主任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叫张承。”
“严崇舜，有一样东西，要我转交给你。”
“他说，这是一串二次验证码。”
“他说，天亮之前，他要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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