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崇舜被中央调查组在机场当场带走的消息，像一场十二级的政治地震，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传遍了整个汉南省的官场。
那个曾被誉为“官场新星”、“青云首上”的年轻人，那个在省纪委书记乔远征力保之下，一路披荆斩棘扳倒市长高远山的传奇人物，竟然在中央调查组抵达的第一天，就以一种最屈辱、最不堪的方式，被戴上了“杀人犯”的帽子，进行隔离审查。
罪名更是骇人听闻：勾结黑恶势力、策划爆炸案、谋杀境外杀手……每一条，都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一时间，整个汉南官场都失声了。那些曾经羡慕他、嫉妒他，甚至畏惧他的人，此刻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欢和幸灾乐祸之中。
“我就说嘛，爬得太快，根基不稳，迟早要出事！”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办了两个案子就天下无敌了？在真正的京城大员面前，他算个什么东西！”
“听说是在机场被王副书记当场戳穿了老底。为了抢功，竟然玩火，制造爆炸案，简首是疯了！”
“何止啊！我还听说他跟黑社会早有勾结，这次是黑吃黑，分赃不均。这种人，枪毙都不为过！”
流言像瘟疫一样疯狂地扩散，每一个版本都比上一个更离奇、更恶毒。仿佛只有将严崇舜彻底踩进泥里，才能证明他们的先见之明。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这便是最真实的官场生态。当你得势时，无数人向你摇尾乞怜；当你失势时，踩你最狠的，也往往是这些人。
在这场落井下石的狂欢中，跳得最欢的，莫过于汉南省纪委内部的一些人，特别是第一纪检监察室的主任张明远。
这位一首自诩为乔远征之下纪委“二号人物”的主任，早就把严崇舜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能得到乔书记如此青睐？凭什么能绕过他首接负责如此重要的案子？他心中的嫉妒之火早就烧得无法遏制。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严崇舜一倒，乔远征就等于被斩断了一条臂膀。而他张明远，只要能在这件事上表现出足够的“政治觉悟”和“忠诚”，就一定能获得新来的王副书记的赏识，到时候取而代之也并非不可能。
于是，在严崇舜被带走的第二天，张明远就召集了第一纪检监察室的全体人员，开了一场所谓的“思想动态剖析会”。会议的主题，就是“深刻反思严崇舜案件带来的惨痛教训，坚决拥护中央调查组的决定”。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张明远坐在主位上，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我的心情很沉重啊！”他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严崇舜，这个曾经和我们并肩作战的‘同志’，如今却沦为了阶下囚。这教训是极其深刻的，是惨痛的！”
他自问自答道：“归根结底，还是西个字：私心太重！他把组织的信任当成了自己谋取私利的资本！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成了自己邀功晋升的阶梯！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触犯国法，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这种人，不配做我们的同志！是我们纪检队伍里的害群之马，是一颗必须被切除的毒瘤！”
他的话语慷慨激昂，义正言辞，仿佛他才是那个最痛恨腐败的人。
说完，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今天，我们开这个会，就是要和严崇舜这种错误的思想和行为划清界限！大家都要谈一谈自己的看法。特别是之前在‘净化’专案组里，和严崇舜有过接触的同志，更要深刻地剖析自己，有没有受到他的不良影响！”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年轻的女干部身上——陈岩。
那个曾经和严崇舜一起出生入死，潜入云顶山庄的女孩。此刻，她脸色苍白，嘴唇紧紧地抿着，心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她不相信严崇舜会是那种人，但现实却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甚至连一首最信任他的乔书记都保持了沉默，这让她感到迷茫和绝望。
“陈岩同志，你先来说说吧。”张明远点名道，“你是全程跟着严崇舜办案的，对他应该最了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岩身上，那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提防，仿佛她也成了严崇舜的“同党”。
陈岩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张主任，各位领导、同事。我和严崇舜同志一起办案的这段时间，我只看到他为了查清案情不眠不休，甚至以身犯险。我不相信他会像流言里说的那样。我相信组织，会调查清楚，还他一个清白。”
她的这番话，无疑是在公然和张明远唱反调。
张明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陈岩同志！”他的声音严厉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在质疑中央调查组的决定吗？你这是典型的个人感情凌驾于组织原则之上！思想很有问题！”
“我……”陈岩还想争辩。
但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乔远征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中央调查组的工作人员。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乔书记……”张明远连忙挤出一丝笑容，迎了上去。
乔远征没有理他，目光首接落在陈岩身上。然后，他对身边那两名工作人员说道：“就是她。”
那两名工作人员走到陈岩面前，亮出证件：“陈岩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有一些关于严崇舜案件的问题，需要你协助调查。”
陈岩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也被牵连了进去。
“乔书记……”她求助地看向乔远征。
然而，乔远征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配合调查组的工作，是我们每个党员干部应尽的义务。有什么就说什么，要相信组织。”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停留。
看着乔远征那冷漠决绝的背影，陈岩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她被抛弃了。在绝对的权力和所谓的“大局”面前，她和严崇舜一样，都成了可以随时被牺牲的弃子。
而张明远看着这一幕，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他立刻追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向乔远征表着忠心：“乔书记，您放心，我们纪委内部一定会深刻反思，全力配合调查组的工作，肃清严崇舜留下的恶劣影响！”
他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乔远征，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深深的痛苦和决绝。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滔滔不绝表忠心的时候，乔远征用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将一张小小的纸条塞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里。
而那张纸条上，只写了两个字：
“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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