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县长，一中是咱们青阳的脸面，也是全省的重点高中，每年高考，省里都盯着我们的升学率。”刘建国校长老泪纵横，声音都在发颤，“我们有严格的录取分数线，这是保证生源质量的生命线啊！可这份名单上的人，离分数线，最低的都差了五十分！”
“往年，零星也有一两个条子生，我们咬咬牙也就认了。可今年，乔三倒了，您又为教育系统争取来了资金，所有人都觉得您这股东风好借，都想把孩子往我们学校塞！一下子就来了二十多个！这要是都收了，我们一中的牌子，就彻底砸了！可要是不收……您看看这上面的名字，我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刘建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严崇舜身上。
严崇舜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却感觉重于千钧。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赵立行和钱坤的又一轮攻击。他们在资金分配上吃了瘪，立刻就换了一个战场，抛出了一个更无解的难题。
这个问题，比教师闹事、比对付乔三，要棘手一百倍！
因为这次的对手，不是一个人，一个群体，而是整个青阳县盘根错节的官僚关系网！
同意？他严崇舜“为民请命”的人设将瞬间崩塌，他所制定的所有“规矩”和“标准”，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拒绝？他将同时得罪名单上所有的实权人物，在青阳县彻底被孤立，寸步难行。
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局。
严崇舜沉默了许久，办公室里只听得见刘建国压抑的啜泣声。
“刘校长，您先回去。”严崇舜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这件事，我来处理。我向您保证，青阳一中的招生底线，绝不会破。公平，是教育最后的底线。”
送走刘建国，严崇舜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
他知道，这次不能再用雷霆手段，更不能硬碰硬。他必须找到一个西两拨千斤的办法，在不掀桌子的情况下，让这些人，自己把伸出来的手，乖乖地缩回去。
他叫来了刁德胜。
“刁叔，帮我办一件事。”他将那份名单递了过去，“把这份名单上所有学生的家庭背景、父母的详细情况，特别是他们父母的性格、爱好、以及最在乎的东西，给我摸得一清二楚。越详细越好！”
刁德胜虽然不明白严崇舜的意图，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两天后，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放在了严崇舜的办公桌上。
严崇舜花了一个通宵，将这份报告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十几遍。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县电视台台长的号码。
“喂，是孙台长吗？我是严崇舜。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
当天下午，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面包车，停在了青阳县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
严崇舜和刁德胜从车上下来，同行的，还有两名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以及一名县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他们都换上了便装，摄像机也用布包了起来。
“首长，我们这是要去哪？”刁德胜一头雾水。
“去进行一场特殊的‘家访’。”严崇舜笑了笑，指了指小区里的一栋楼，“今天，我们去拜访一下名单上的‘头号人物’——县财政局的张副局长家。”
根据刁德胜的调查，这位张副局长，是这次“条子生”事件中最积极的组织者之一。他的儿子成绩最差，而他本人又是个极其爱面子、好虚荣的人。
一行人来到张副局长家门口，严崇舜亲自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张副局长的妻子，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妇人。她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先是一愣。
“您好，请问是张副局长家吗？”严崇舜微笑着，主动伸出了手，“我是县政府的严崇舜，今天冒昧来访，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当面祝贺张局长和您啊！”
“严……严县长？！”张夫人大吃一惊，做梦也没想到副县长会亲自登门。她慌忙把严崇舜往里请，又连忙给丈夫打电话。
不一会儿，张副局长气喘吁吁地从单位赶了回来。
“哎呀呀，严县长，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准备准备啊！”张副局长一脸的受宠若惊。
“张局长客气了。”严崇舜拉着他的手，热情地说，“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专门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张副局长彻底懵了。
“我们县里，最近不是在搞教育改革嘛。我听说，张局长您高风亮节，深明大义，主动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我们新成立的‘职业技术教育试点班’去，为我们全县的干部子女，带了一个好头啊！”
“什么？职……职业技术教育试点班？”张副局长和他的妻子面面相觑，完全没听懂。
“是啊！”严崇舜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县里决定，为了响应国家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号召，也为了给一部分学习上暂时有困难、但动手能力强的干部子女提供另一条成才之路，我们决定在县一中，开设一个资源共享的‘职教试点班’！”
“这个班，将聘请全省最好的技师来当老师，学习内容包括电脑维修、汽车驾驶与修理、高级电工等等，保证毕业就能上岗，成为高级蓝领！这可是未来的金饭碗啊！”严崇舜说得绘声绘色，仿佛这个班己经办得红红火火。
“我听说，您和钱县长他们，一共二十多位领导，都非常有远见，联合推荐了一批优秀的孩子，作为我们‘试点班’的第一批学员！我今天来，就是代表县委县政府，对你们这种支持我们职业教育改革的无私精神，表示衷心的感谢！”
严崇舜话音一落，对门外使了个眼色。
女主持人和两名记者立刻走了进来，摄像机的镜头“唰”地一下就对准了张副局长。
“张局长您好，我是县电视台的记者。”女主持人将话筒递了过去，“听说您是第一个为孩子报名参加‘职教试点班’的领导干部，能谈谈您是出于怎样一种先进的教育理念，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吗？您对我们青阳县职业教育的未来，有什么样的期许？”
闪光灯亮起，摄像机红灯闪烁。
张副局长和他老婆，彻底石化了。
他们看着严崇舜那张真诚到不能再真诚的笑脸，再看看眼前黑洞洞的镜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终于明白了！
这哪里是来道喜的？这分明是来“将军”的！
他凭空捏造了一个“职教试点班”，把所有递条子的人，都安了进去，还给你扣上一个“高风亮节、支持改革”的大帽子，让电视台来给你做专访，把你打造成“先进典型”！
你要是承认，好，那你儿子就真的要去学修汽车了，以后在亲戚朋友面前，脸都丢光了！
你要是敢当着镜头的面否认，说你根本没想让你儿子去什么职教班，你想让他进的是重点班！那更好，你“以权谋私、破坏教育公平”的罪名，明天就能传遍全县！
这是一道必选题，但两个选项，都是死路！
张副局长看着严崇舜那看似和煦、实则比刀子还锋利的眼神，冷汗顺着额头，刷刷地往下淌。他知道，他今天要是敢说一个“不”字，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有办法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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