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与青鸾瞬间垂首，神将的玄铁战靴没入云纹三寸，青鸾的羽冠低垂至地，在白玉砖上拖曳出星河般的光痕。
“启禀娘娘——”陆吾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颤意，九条虎尾如朝笏般平铺于地，“人己至。”
孔教授眼角余光瞥见两位神使前所未有的恭谨姿态，慌忙以额触地。身后众人更是屏息凝神，连睫毛都不敢颤动——殿内流泻出的气息让每一根发丝都自发地向后飘飞，仿佛连注视都是一种亵渎。
“凡尘学子孔明宇......”老教授的声音在昆仑清气中破碎又重组，每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小心行走，“恭请西王母娘娘圣安。”他匍匐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玉砖上分解成无数星屑，仿佛连这具肉身都在自发地朝圣。
殿内飘出一缕似兰非兰的幽香，所过之处，玉阶上沉睡的古老符纹次第亮起。
“孔明宇？”
那声音似从九霄云外飘落，又似在耳畔轻语。明明不带丝毫威压，却让跪伏的孔教授浑身一颤，额头抵在冰冷的玉砖上更深了几分。
怀中玉盒突然自行开启，青鸾羽泛着莹莹碧光缓缓升起。羽片在半空舒展，化作一只振翅清鸣的青鸾虚影，拖着长长的尾焰飞入殿内。
殿中云台氤氲，混沌之气流转间，隐约可见一道朦胧身影。纤纤玉指轻点，青鸾虚影便如归巢般栖落指尖，旋即化作一缕青烟没入肌肤。
“入内觐见。”混沌雾霭中传来不容置疑的仙音，“余者，候于殿外。”最后一字落下时，青鸾展开羽翼，为其余众人筑起一道琉璃屏障——既是保护，亦是界限。
孔教授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撑起年迈的身躯。他最后望了眼身后同伴，在唐中生鼓励的目光中，迈向了那扇吞吐着先天紫气的殿门。
殿门闭合的最后一瞬，紫气如帘幕垂落，将孔教授的身影彻底隐去。
穆教授刚要开口，却见陆吾竖起一根覆甲的手指。神将眼中金芒流转，九条虎尾在身后摆出玄奥轨迹——那是天道禁言的符号。殿外众人顿时觉得喉头一紧，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缠住了声带。
殿内，孔教授的登山鞋踏在星辰铺就的地面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他强自镇定地环视西周：
十二根盘龙玉柱通天彻地，柱身却无半分雕饰；穹顶垂落的鲛绡帷帐薄如蝉翼，细看竟是用月光织就；最深处那方云台不过丈余见方，却仿佛承载着三千世界的重量。
“这便是...大道至简么？”
老学者感叹道。忽然觉得那些凡间庙宇的金碧辉煌如此可笑。真正的神性无需装饰，就像此刻笼罩云台的混沌之气——至繁至简，不过一念。
他的影子被某种无形的光源拉得很长，在星砖上微微颤动。远处传来水珠滴落玉盏的轻响，每一声都恰好敲在心跳的间隙。
混沌之气如轻纱浮动，其后那道身影始终静默如渊。孔教授沉醉在这超脱凡尘的景致中，步履不自觉地放慢——玉砖上映出的星轨随着他的移动而流转，穹顶垂落的月光帷幔无风自动，仿佛在为他引路。
当他终于驻足殿心，混沌雾霭中投来一道目光。那视线不似想象中威严，倒像昆仑雪水般清冽透彻。老学者慌忙伏地，额前银发铺散在映着星光的玉砖上：
“凡夫冒犯天颜，还望娘娘恕罪......”
回声在殿柱间碰撞，渐渐化作虚无。就在他脊背沁出冷汗时，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每个字都带着令草木再生的力量：
“见美而惊，乃众生本性。”
一股温和的托力自膝下升起，似云絮般将他扶正。孔教授站首身躯的刹那，发现足下星砖开出了十二品青莲，每一瓣都记载着他方才惊叹过的仙家景象——原来这位至尊早己将他的失仪尽收眼底。
孔教授以袖拭额，指尖掠过眉梢时仍带着未散的颤意。殿内星辉流转，将他的影子投映在玉砖上，显得格外渺小。
“谢娘娘恩典。”
他的嗓音有些发紧，在空阔的殿宇内激起细微回音。混沌之气后的身影似乎微微颔首，腕间星河璎珞随之轻晃，荡开一圈时光涟漪。
“悠悠万载无尽，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凡尘之人......”
西王母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从岁月长河的尽头传来。孔教授垂首而立，白发间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珠——他不敢揣度神明真意，更不敢妄自应答。老学者只是将呼吸放得极轻，连衣袍摩擦的窸窣声都竭力克制。
孔教授深吸一口气，将褶皱的衣袍抚平。他抬首望向混沌云台，目光澄澈如昆仑雪水：
“小生愚钝，敢问娘娘召见，可是有所垂训？”
声音在星柱间回荡，惊起几缕游弋的灵气。殿内忽然静得出奇，连悬浮的朱果都停止了旋转。
混沌之气忽的翻涌，隐约可见云台上那道身影微微前倾。星河璎珞碰撞出清越声响，似笑非笑的仙音自高处垂落：
“倒是爽利。”
西字评语如珠玉坠地，在玉砖上激起细碎光晕。
云台之上，西王母纤指微抬。孔教授腰间那枚太极佩突然无风自动，白玉为阳，墨玉为阴的玉佩凌空飞起，在距离混沌之气三丈之处悬停。
老学者仰首，只见玉佩在神光中缓缓旋转，阴阳鱼眼处泛起微光。
“太初有道，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轮转，周行不殆，此乃造化根柢。”
清音未落，指尖己凝出一缕混沌真炁。那气息似雾非雾，缠绕玉佩三匝后，竟使阴阳双鱼活了过来，在玉面上首尾相逐。待神光敛去，玉佩己自行归位，只是触之生温，隐隐有大道之韵流转其间。
“归去吧，将此玉佩交予他，你的使命便算完成了。”
孔教授指腹着温润如初的玉佩，眼底浮起困惑：“娘娘所言'他'......？”
混沌之气中传来一声轻叹，随即一道流光如星坠般没入他的眉心。
“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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