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而过，带来远处老爷子压抑的咳嗽声，与近处衣料的窸窣。
一片梅瓣飘落池中，惊碎了水底沉睡的月影
老爷子枯瘦的指尖捏着那枚白玉棋子，在棋盘上空悬停良久，终于代替逝去的妻子落下最后一子。
“玄儿......”他抬眼望向屏风后的身影，声音沙哑如秋叶，“你说老夫该如何待你？”
月光透过云母屏风，将叶玄的影子拉得斜长。那身影微微一顿：“外公是恨我，还是怨我？”
棋盘上，黑子早己将白龙围困。老爷子凝视着这局二十年前的残棋，忽然想起女儿出嫁那日，妻子曾在此处叹道：“雪儿这步棋，怕是下错了......”
如今看来，何止是错？母子相缠，人伦尽丧。老人胸腔里翻涌的何止怨怼？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恨？”他忽然冷笑，棋子“啪”地砸在檀木棋罐里，“老夫恨不能回到二十年前，亲手掐死那个上门提亲的叶家小子！”
屏风外传来衣袂摩擦声，是叶玄缓缓跪下的动静。老爷子却猛地背过身去，不愿看那张与女儿七分相似的脸。窗外梅枝轻叩窗棂，仿佛逝者无奈的叹息。
汤池方向忽然传来水声，接着是元青清冷的呼唤：“主人。”
这声呼唤打破了屋内凝滞的空气。老爷子颓然坐回绣墩，才发现掌心被棋子硌出了血——那枚白玉棋子上，还沾着妻子当年点茶时留下的淡淡胭脂。
“如何？”
叶玄隔着云母屏风轻声相询，指尖无意识地着屏风上雕刻的雪梅纹样。
“主母己沐浴更衣。”
元青的声音伴着水珠坠地的清响传来。当她抱着林雪转过屏风时，氤氲水汽尚未散尽。褪去嫁衣的林雪一袭素白襦裙，眉间虽还残留着血姬的艳色，却少了那份咄咄逼人的妖异。湿漉漉的青丝垂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叶玄伸手虚抚，太阳真火在掌心化作暖流，小心翼翼地烘烤着母亲的长发。余光瞥见元青鬓角同样沾着水珠，便自然而然地分出一缕真火，为她蒸干那几缕湿发。
“有劳青儿了。”他收回真火，示意元青将人安置在寝榻，“让母亲好生安歇吧。”
老爷子不知何时己站在珠帘旁，手中捧着个鎏金暖炉。当他看清女儿此刻模样时，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动——这素衣散发的情态，竟与妻子临终前一般无二。元青将林雪安置在绣满瑞草的锦衾间，又细心掖好被角。
窗外最后一盏落雪灯忽然熄灭，惊起檐下栖息的蓝鹊。
老爷子将鎏金暖炉轻轻搁在床榻边的矮几上，炉中梅花松香袅袅升起，在帐幔间织出淡青色的烟罗。
“雪儿何时能醒？”
叶玄走向窗边小榻，扯下身上残破的红色喜服。真火自掌心腾起，将那刺目的猩红焚作片片灰蝶，在月光下纷飞消散。
“短则月余，长则经年。”他凝视着灰烬飘落，“全看她们何时寻得共处之道。若执意相争......”
未尽之言悬在寂静里。床榻上的林雪忽然蹙眉，眉心紫纹如活物般蠕动。叶玄指尖凝聚的太阴之力立即渡去，却见那紫纹反而愈发鲜明——这是血姬在意识深处中与母亲交锋的征兆。
老爷子枯瘦的手按在女儿额间，却被那灼热温度惊得缩回。鎏金炉中的香灰突然塌陷，仿佛预示着什么不祥。
“百年，千年，亦未可知。”
他的太阴之力如月华般流淌，却仅能如涓涓细流般温养着二人的魂魄，除此之外无能为力。一切只能仰赖母亲自身能否镇压住血姬的躁动，或是等待血姬主动妥协。
“若返回家中，该如何向你父亲解释此事？雪儿昏迷月余尚可搪塞过去，但若是长眠经年，终究会露出破绽。”
特别是下个月他与穆言将举行大婚之礼。作为生身母亲的雪儿，若缺席如此重要的仪式，实在不合礼数。
思及此处，叶玄只觉额角隐隐作痛。确实，在婚典这等重大场合，母亲若是缺席必定惹人非议。更令他揪心的是，倘若母亲届时苏醒，面对这场婚事——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穆言，一边是己行过天地婚仪、命理红线纠缠的生母，这般局面，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
“我也无法确定该如何是好。”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满是疲惫。短短三日光阴，他原以为能稍作休憩，却不想接连变故迭起，令人应接不暇。
“主人，此界早己步入末法时代，天地法则衰微残缺。若非如此，血姬又岂能屡屡钻天道空子，而我等却束手无策。”
元青款步上前，一袭青衣随风轻扬。她先是瞥了眼伫立一旁的林老爷子，随即以传音入密之术对叶玄细语。只见她素手轻抬，掌心文道青气如烟似雾，凝成一道道玄奥符文，在虚空中流转演绎。
“既然血姬能取巧，主人自然亦可效法。只需取主母贴身之物为引，佐以精血一滴，再施展《道源太极经》所载太乙分光术，便可完美复现主母形神。再镌刻主母过往记忆于分身之中，可以假乱真。”
林老爷子虽不解其意，但见元青掌中青气演化，隐约窥得几分玄机，不由脱口问道：“此莫非是替身傀儡之术？”
叶玄凝神沉思，细细推敲元青所言是否可行。“青儿，太乙分光术不是素来仅能复刻施术者自身分身，且维系时限甚短吗？”
他并非未曾尝试，只是当初所化分身形神呆滞，破绽百出。
“主人当年不过金丹修为，分身自然难臻化境。如今您己证得天仙果位，岂可同日而语？况且彼时分身既无本源之物为凭，又缺精血记忆为引，自然显得愚钝不堪。”元青娓娓道来，指尖青气缭绕，将术法精要一一阐明。
她本就是系统之灵，通晓系统内浩瀚如烟的道藏典籍。如今经文道之种重塑灵体后，对系统的掌控更是如臂使指，运转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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