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死寂中失去了意义。
林默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己经变得稀薄透明的“语骸”对峙了多久。他只知道，当腹中再一次传来雷鸣般的饥饿感时，那股濒死的恐惧才终于潮水般退去，留下了无尽的虚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亢奋。
解药。
他的声音，是解药。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他灰色人生湖泊的石子，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他试探着，又发出一个平稳的“哦”声。
眼前的“语骸”又变淡了一分，组成它身体的那些怨念文字，甚至开始像得到了解脱一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分析。
他的声音必须是平稳的，不带任何强烈的情绪。愤怒、恐惧、甚至过于喜悦，可能都会像灾变前一样，产生不可预知的“回响”。但只要他保持一种近乎于“无”的状态，他的声音就能中和、抚平这些由负面情绪构成的能量体。
就像……格式化。
他用自己最擅长的计算机术语，定义了这项匪夷所思的能力。
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需要食物。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个己经毫无威胁的“语骸”，用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向那张办公桌。
抽屉没有上锁。
他用近乎虔诚的姿态，缓缓拉开抽屉。在一堆杂物中，三块用锡纸包裹的黑巧克力，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林默用颤抖的手拿起一块，撕开锡纸，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那股带着苦涩的甜味在舌尖化开，顺着食道滑下，化作一股温暖的热流，瞬间驱散了身体大部分的寒意和虚弱。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块巧克力。
有了能量，思维也重新变得清晰。他不能永远待在这里。特藏室虽然安全，但没有水，没有更多的食物，更没有外界的任何信息。他必须出去，必须想办法活下去。
而他的声音，就是他活下去的最大资本。
就在他准备吃第二块巧克力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却极富规律性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铁门，传进了他的耳朵。
“咚……咚……咚……”
那声音沉闷而压抑，像是有人在用某种重物，缓慢而坚定地敲击着什么。
林默瞬间警觉起来！
不是“语骸”！“语骸”的行动是无声的飘浮，它们不会发出这种物理性的撞击声。
是幸存者！
还有活人！
这个发现让林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敌是友？对方在做什么？
他熄灭了手机屏幕，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贴在铁门上，将耳朵凑近门缝，仔细地分辨着。
“咚……砰！”
又是一声闷响，但这次，声音里夹杂了一丝金属摩擦的锐利声，以及……某种东西被打飞出去的呼啸。
紧接着，是更多的“语骸”那种特有的、令人心悸的无声低语，从门缝里渗透进来，仿佛外面聚集了不止一只怪物。
林默的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了一副画面：一个幸存者，正在书库里，被一群“语骸”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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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林默的心脏剧烈地收缩起来。
是躲在这绝对安全的铁门后面，听着那个不知名的幸存者被怪物吞噬？还是……推开这扇门，走进那个声音即是死亡的世界，用自己刚刚发现的、连自己都还没完全掌握的能力，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理智告诉他，前者是唯一的正确答案。在这个末日里，活下去，是唯一的道德。
可是……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窗外那些无助的、被声音瞬间吞噬的生命。浮现出那个蜷缩在墙角，不断重复着“为什么”的、由怨念构成的女孩。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绝望。
如果外面那个人死了，也许整个图书馆，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林-默咬紧了牙关，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巧克力。
他不是英雄，他比任何人都怕死。
但他也无法忍受，自己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清醒的懦夫。
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决定。
他小心翼翼地、用尽了毕生所学的控制力，将门锁拧开。然后，他将厚重的铁门，推出了一道仅仅能够让他看清外面的缝隙。
刺眼的光线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那是从书库穹顶天窗投下的、惨白的月光。
在月光下，书库的中央走道上，一场无声的死斗正在上演。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矫健身影，正被三只形态各异的“语骸”包围在中央。
那是一个女孩。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运动装，手里挥舞着一根被硬生生从书架上拆下来的、长约一米的钢管。她的眼神锐利如刀，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如同野兽般的狠厉。
每一次挥舞，钢管都带着破风的闷响，精准地砸在“语骸”的身上，将其打得向后飘飞。但“语骸”是能量体，这种纯粹的物理攻击，除了能暂时击退它们，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它们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围上来，无声地张开那能吞噬一切的漩涡。
女孩的额头上己经满是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她显然己经战斗了很久，体力消耗巨大。
林默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萧晴。那个经常来图书馆三楼自习的、警官大学格斗系的优等生。他曾不止一次在走廊里见过她，也曾因为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而下意识地避开。
没想到，她也在这里。
就在这时，萧晴为了躲避一只“语骸”的扑击，一个踉跄，露出了一个破绽。
另一只由尖锐咒骂构成的“语骸”，瞬间抓住了这个机会，无声地扑向她的后背！
萧晴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想转身回防，但己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
林默甚至来不及思考，一种本能己经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计算。
他推开了门。
他迎着三只“语骸”和萧晴那错愕到极点的目光，张开了嘴。
一串不成曲调，却无比平稳、悠长的歌声，从他的喉间流淌而出，回荡在这片由钢铁和死亡构成的、寂静的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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