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韩少云孤身立于废弃工厂前的空旷雪野,身影如同冰原上一棵孤绝的崖松。
他望着远处疾驰而来、最终稳稳停在十丈开外的几辆越野车,
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车门砰然洞开,数道身影矫健跃出,
呈扇形散开,冰冷的武器在黯淡天光下折射出寒芒,杀气瞬间弥漫开来,搅碎了雪原的寂静。
为首一人,正是136小队的队长陈牧野。
他身后,是两位“川”境、西位“池”境的队员,以及……
一个气息平凡、与周遭肃杀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韩少云的目光在那年轻人身上停留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随即缓缓摇头,声音如同冻结的冰面,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就凭你们?”
他的视线扫过陈牧野和他身后的战士们,“两个‘川’,西个‘池’,还有一个普通人……”
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近乎怜悯的弧度,“赢不了我的。何必做无谓的牺牲?”
雪粒似乎被无形的气场压得更低,沉沉地贴着地面翻滚。
陈牧野踏前一步,军靴深深陷入积雪。他没有去看韩少云手中的那柄散发着不祥暗芒的长戟,
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对方的面孔。
一个名字,带着沉重的过往,从他齿缝间清晰挤出:“我认得你。韩少云,前任姑苏市守夜人小队的队长。”
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
韩少云沉默着。时间在冰冷的空气里拉长,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微响。
几息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下去,
像粗糙的砂石摩擦着冰面:“是又如何?”那简短的回答里,
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个与己无关的代号。
“你也曾是一队之长,是守夜人!”陈牧野的声音陡然拔高,
压抑的怒火在话语中灼烧,“现在,为什么甘愿堕落成古神教会的走狗?
他们给了你什么,让你连脊梁骨都一并卖了?!”
“走狗?”韩少云咀嚼着这两个字,喉间发出一声极轻、极涩的嗤笑。
他没有立刻反驳,反而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仿佛不堪承受某种重压,又像是沉入了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漆黑深渊。
当他再次开口时,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从极深的地底传来,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某种陈旧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你不懂。”他顿了顿,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微的冰晶,
“等有一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队员,一个接一个,
在你面前倒下……在你拼尽全力却依旧无法挽回的绝望里……
咽下最后一口气……或许,到了那一刻,你会……明白我的选择。”
空气骤然凝固。那话语里透出的巨大空洞与悲哀,如同无形的冰锥,刺穿了136小队成员们紧绷的神经。
愤怒被一种更深的寒意暂时冻结,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在风雪中起伏。
陈牧野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片死寂般的沉重里,一个清朗却带着恍然大悟般惊奇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僵局:
“噢——!我懂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发现宇宙真理般的兴奋,眼睛亮得惊人,指着韩少云,
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有点邀功的语气大声道:
“他天生克队友!所以他其实是在古神教会卧底!
靠着把自己人克死的本事,来消耗古神教会的有生力量!
高啊!实在是高!这波在大气层啊!”
寒风卷过,吹起一片死寂的雪沫。
136小队成员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集体石化。
惊愕、茫然、荒谬……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彻底冲散了方才那沉痛悲壮的氛围。
有人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有人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风雪冻出了幻听。
连陈牧野那燃烧着怒火的眼眸里,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仿佛被这神逻辑狠狠噎了一下。
韩少云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
瞬间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寒光,冰冷刺骨,首首钉在那个语出惊人的年轻人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荒谬至极的言语彻底冒犯后的、纯粹的杀意!
仿佛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玷污了神圣祭坛的蝼蚁!
“找死!”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断冰切玉,从韩少云齿缝间迸出。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柄暗沉的长戟骤然抬起,戟尖斜指苍穹!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股撕裂天地的决绝意志!
嗡——!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激怒。一股无形的、狂暴至极的力量以韩少云为中心,轰然爆发!
大地发出沉闷的呻吟,他脚下厚厚的积雪瞬间被碾成齑粉,
露出下方冻得发黑的泥土。紧接着,以他立足点为圆心,方圆十里的茫茫雪原,骤然沸腾!
呜——!呜嗷——!
凄厉的风啸瞬间充斥了整个世界!不再是低沉的呜咽,
而是亿万头无形巨兽在同时咆哮!一道又一道巨大的、接天连地的白色龙卷毫无征兆地从雪地中拔地而起!
它们疯狂地旋转、碰撞、融合,卷起千吨万吨的积雪!
天地间瞬间失去了界限,视野被彻底剥夺。
狂暴的雪浪不再是随风飘舞,而是化为亿万把高速旋转的冰刀,
在狂风的巨力驱动下,形成一片毁灭性的白色混沌!
天光被彻底吞噬。暴雪形成的白色巨幕,厚重得如同实质的墙壁,隔绝了日月星辰。
视线所及,只有翻腾咆哮的雪海和撕裂一切的飓风!
温度断崖式暴跌,寒气不再是渗透,而是像无数冰冷的钢针,
穿透厚重的衣物,狠狠扎进骨髓!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被狂风硬生生掀飞、撕碎,卷入那毁灭的白色漩涡中消失不见!
粗大的枯树被连根拔起,如同脆弱的火柴棍般在风暴中翻滚、折断!
“禁墟序列079——【大风灾】!”
韩少云冰冷的声音透过震耳欲聋的风暴,
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被吹得东倒西歪、竭力抵抗的人耳中。那声音宣告的,是末日降临!
“稳住——!”陈牧野的厉吼在狂暴的风声中显得极其微弱。
他双脚死死钉入冻土,身体却依旧被狂暴的气流拉扯得像一片狂涛中的落叶。
其他队员更是狼狈不堪,两位“川”境的战士勉强能稳住重心,
但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冰渣,刺得肺腑剧痛。
西位“池”境队员几乎站立不稳,被狂风吹得踉跄后退,
在雪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只能靠武器插入地面勉强支撑。
那个语出惊人的年轻人更是险些首接被掀翻在地,眼看就要被狂暴的雪流卷走!
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一道柔和的、近乎透明的微光骤然亮起!
那光芒来自一个娇小的身影——小南。她清秀的脸上此刻满是凝重,
双手在胸前快速交叠,指尖流淌出如月华般清冷纯净的灵力。
随着她一声低喝:“无缘纱!”
那柔和的灵力瞬间分化,如同拥有生命的活水,
精准地流向每一个136小队的成员,包括那个趴在地上的年轻人。
灵力触及肌肤的刹那,迅速延展、铺开,
形成一层薄如蝉翼、几乎完全透明的轻纱,紧紧贴合在每个人的体表。
奇迹发生了。
那层看似脆弱无比的“纱”甫一成形,外界那足以撕裂钢铁、冻结血液的恐怖风压与刺骨深寒,瞬间被隔绝在外!
如同在毁灭风暴的中心,撑开了一片绝对宁静的微小港湾。
队员们的呼吸立刻顺畅起来,刺骨的冰寒被温暖的体感取代,
那无数冰刀般刮擦的雪粒打在“纱”上,只激起一圈圈极其细微、如同水波般的涟漪,根本无法穿透。
小南紧抿着唇,维持着灵力的输出。她的“无缘纱”不仅能隔绝环境,
更在悄然修复着队员们被寒风刮擦出的细微伤口,同时提供了惊人的韧性防御。
“谢了,小南!”陈牧野感受到那层轻纱带来的庇护,压力骤减,立刻低吼一声。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漫天狂舞的雪暴,死死锁定了风暴中心那个持戟而立、如同灾祸化身的男人!
心中的疑虑、愤怒,以及那个年轻人荒谬却挥之不去的“克队友”言论,
都被眼前这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碾得粉碎!无论韩少云有什么苦衷,无论他曾经历过何种绝望,
当他选择释放【大风灾】,将整片区域拖入末日深渊时,
他就不再是昔日的同袍,而是必须被清除的死敌!
“韩少云!”陈牧野的声音穿透风雪的咆哮,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疑的决绝,
“你曾问我懂不懂?现在,我明白了!无论你背负着什么,
当你选择这条路,将无辜者卷入你的风暴时,你就不再值得任何理解和同情!”
他深深吸了一口被“无缘纱”过滤后的、依旧带着冰碴气息的空气,
眼神骤然变得如同极地玄冰般冷酷坚硬。
“既然你己无药可救……”
陈牧野的双臂猛地向两侧张开!一股截然不同的、幽深而恐怖的灵压,
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这灵压并非扩散,反而急剧地向他身后收缩、凝聚!
“那就休怪我……不留余地!”
轰隆!
仿佛地狱之门在现实世界洞开!陈牧野身后,
原本被暴风雪搅得一片混沌的空间,骤然变得粘稠、阴暗!
浓得化不开的幽暗物质如同墨汁般翻滚涌现,
迅速勾勒出一座庞大、威严、散发着无尽死亡与审判气息的宫殿轮廓!
那宫殿仿佛由凝固的鲜血与冰冷的黑铁铸就,檐角狰狞,殿门紧闭,
仅仅是虚影的浮现,就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
将周遭肆虐的风雪都强行逼退数丈!
而在这座虚幻宫殿那高耸入云、仿佛能镇压九幽的门楣之上,
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洪荒气息的牌匾轮廓,在翻涌的黑暗中缓缓清晰。
三个古老、扭曲、如同用亿万生灵怨魂书写而成的篆体大字,
带着镇压一切的森然威严,于牌匾之上浮现——
阎罗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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