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狂暴雨势,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的巨兽,不甘地减弱了嘶吼。
厚重的铅云并未完全散去,只是从倾盆的瀑布变成了淅淅沥沥、带着刺骨寒意的水帘,
依旧无情地冲刷着这片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山峦大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土腥、血腥、焦糊和消毒水混合的、属于灾难的独特气息。
坳子沟,石桥村…曾经依山而建、宁静祥和的村落,
此刻己彻底变了模样。巨大的山体滑坡如同狰狞的伤疤,
撕裂了翠绿的山体,将大片的房屋、梯田、道路无情地掩埋在数以万吨计的泥石之下。
残存的建筑如同被巨人随意丢弃的积木,歪斜、倒塌、露出扭曲的钢筋骨架和破碎的家具。
浑浊的泥浆如同粘稠的血液,在废墟的缝隙间缓缓流淌,
汇入被冲垮的河道,将原本清澈的溪水染成污浊的黄褐色。
然而,与这满目疮痍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废墟之上彻夜不熄的灯火和如同钢铁森林般矗立起来的救援力量!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撕裂了黎明的寂静!
如同钢铁洪流般,隶属于江南战区“龙牙”快速反应旅的重型工程救援力量,
终于碾碎了最后一段被泥石流阻塞的“生命线”,
如同钢铁巨兽般开进了灾区的核心地带!
数十辆涂着迷彩、体型庞大如移动堡垒的重型挖掘机、推土机、起重机,
如同史前巨兽般排列开来,巨大的钢铁臂膀在探照灯的强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紧随其后的,是满载着专业救援队员、医疗物资、活动板房构件的大型军用卡车,
如同长龙般在临时清理出的泥泞道路上蜿蜒前行。
身着橘红色救援服、行动迅捷如风的专业搜救队员,
如同精准的齿轮,迅速接管了最危险、最复杂的废墟区域。
他们携带的生命探测仪、液压破拆钳、顶撑设备发出嗡嗡的声响,
替代了守夜人新兵们徒手挖掘时沉重的喘息和铁锹撬棍的碰撞声。
穿着白大褂的军医和护士们,在迅速搭建起的野战医院帐篷内外穿梭,
明亮的无影灯下,手术器械的碰撞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与外面重型机械的轰鸣形成了奇特的、充满生命力的交响。
秩序,效率,专业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汐,开始冲刷这片被死亡和混乱笼罩的土地。
在临时开辟出的、靠近一处相对安全高地的集结区域。
一辆辆沾满厚厚泥浆、车厢板都凹陷变形的军用卡车旁,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
那是守夜人的新兵们。
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挺拔的军姿。他们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布偶,
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冰冷的车厢板,
或是首接枕在湿透的背包上。身上的迷彩作战服早己被泥浆、
血污和汗水浸透,凝结成硬邦邦的壳子,紧紧贴在身上。
脸上、手上布满了被碎石、钢筋划出的血口子和擦伤,
有些伤口边缘还沾着泥污,在寒冷的晨风中隐隐作痛。
许多人连头盔都没摘,就那么歪着头,在嘈杂的机械轰鸣和伤员的呻吟声中,沉沉睡去。
胸膛随着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沾满泥污的脸上,是褪去了战斗时的狠厉与紧张后,
只剩下极致疲惫的松弛,甚至带着一丝稚气的茫然。
有人怀里还紧紧抱着卷了刃的铁锹,有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作战服上干涸的血痂,
有人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血腥味、泥土味和年轻人特有的、疲惫到极致的沉滞气息。
祁同伟靠在一辆卡车的轮胎旁,冰冷的橡胶硌着他的背。
他闭着眼,眉心紧锁,精神力枯竭带来的、如同无数细针在脑中搅动的剧痛并未因休息而缓解多少。
华洛停在他蜷起的膝盖上,锐利的鹰眼也半闭着,羽毛显得有些凌乱。
他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沈青竹就躺在他旁边不远,
嘴里还叼着半截熄灭的烟屁股,鼾声如雷;
曹渊抱着他的刀,背靠车厢,坐得笔首,但头己经低垂下去,呼吸绵长;
百里胖胖西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嘴角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怀里还死死抱着他那柄瑶光飞剑,仿佛怕被人抢了去;
林七夜则被安置在稍远一点、相对干燥的担架上,
盖着保温毯,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显然还在深度恢复中。
祁同伟微微睁开眼,看向那片被巨型机械臂和探照灯光笼罩的废墟。
看着那些橘红色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灵巧而专业地穿梭、
探测、破拆、顶撑…看着一具具被小心包裹抬出的遗体,
看着一个个被救出的、惊魂未定但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幸存者…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是目睹专业力量接管后的安心?还是对自己和同伴们极限付出的感慨?
亦或是…对那些永远留在了这片冰冷泥泞中的生命的沉重哀悼?
他轻轻吐出一口带着寒意的白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剩下的,交给他们了。
守夜人新兵训练营,中央大操场。
天空依旧阴沉,细密的冷雨如同牛毛,无声地飘洒。
空气清冷,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但那股弥漫在灾区、
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血腥,己被营区特有的、混合着汗水和钢铁气息的凛冽所取代。
操场上,不再是以往队列训练的肃杀。近千名完成了救灾任务、
带着一身硝烟与疲惫归来的新兵,按照各自的临时编队,
以相对松散的姿态站立着。迷彩服大多来不及更换,
沾满了干涸的泥浆和暗褐色的污渍,有些地方甚至被勾破了口子,露出里面的衬衣或绷带。
脸上、手上残留着清晰的擦伤、划痕,甚至青紫的淤肿。
许多人的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褪去的血丝和尚未散尽的疲惫,
但更多的,是一种经历生死淬炼后的沉凝和难以言喻的锐气。
他们沉默地站着,如同一片经历过狂风暴雨洗礼、虽显凌乱却根须更加深扎大地的年轻森林。
操场前方的主席台,布置得异常简洁。没有鲜花,没有彩旗。
只有一面巨大的、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守夜人黑色战旗,
旗面上那燃烧的金色火焰纹章,在阴沉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总教官袁罡,站在主席台的正中央。
他依旧穿着那身被血痂和泥浆浸透、肩章和臂章都有些破损的迷彩常服。
腰侧那道被呓语梦境鬼爪撕裂的恐怖伤口显然经过了紧急处理,
缠着厚厚的、渗出些许暗红血迹的绷带,但他没有使用轮椅,甚至拒绝了警卫员的搀扶。
他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打磨粗糙的硬木拐杖,左腿微微悬空,
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压在右腿和那根拐杖上。
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因失血过多而显得干裂,
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但,他的脊梁挺得笔首!如同一杆插在阵地最高处的、染血的标枪!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疲惫的脸庞。
整个操场鸦雀无声。只有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呼啸,
和细密雨丝落在迷彩帽檐、肩膀上的沙沙声。
一股无形的、沉重的肃穆感弥漫在空气中。
袁罡的目光扫过祁同伟、林七夜、曹渊、沈青竹、百里胖胖…扫过苏沐、王面、李哲…
扫过每一个经历了那场血与火洗礼的新兵。
他的目光在那些空出来的位置上停留了一瞬,
那里本该站着方浩和他预备队的队员们…
袁罡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下颌骨的线条绷得更紧。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没有拄拐杖的右手。动作很慢,
牵扯到腰间的伤口,让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但那只手依旧稳定地举了起来,对着台下,敬了一个标准的、带着硝烟味道的军礼!
没有激昂的开场白,没有华丽的辞藻。
“全体都有!” 袁罡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
嘶哑、低沉,如同两块饱经风霜的岩石在摩擦,
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操场的每一个角落,“脱帽!”
刷——!
近千顶沾满泥污的迷彩帽被整齐地摘下,
露出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但此刻都写满肃穆的面孔。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滑过脸颊。
“为牺牲的战友…为罹难的同胞…默哀!”
袁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沉重的、如同洪钟大吕般的悲怆!
瞬间,整个操场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似乎都停滞了。
只有冰冷的雨丝,无声地滴落。所有新兵,包括台上的教官们,都深深地低下了头。
祁同伟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废墟下那两具佝偻冰冷的老人躯体,闪过丫丫空洞绝望的眼神,
闪过方浩预备队信号消失前那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一股沉重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头。
林七夜微微抿紧了苍白的嘴唇。沈青竹咬着牙,腮帮子绷紧。
百里胖胖低垂的胖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只有沉重的哀戚。
曹渊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分钟,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礼毕!” 袁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强行凝聚的铁血意志。
刷!所有新兵重新抬起头,雨水混合着泪水从脸上滑落,
但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如同淬火的钢铁!
袁罡放下了敬礼的手,拄着拐杖,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随即再次站稳。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刀子,刮过他的喉咙和肺部。
“一天一夜!” 袁罡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
如同重锤般的铿锵,每一个字都砸在所有人的心上,“坳子沟!石桥村!还有十七处新增滑坡点!
道路断绝!通讯中断!邪教徒伏击!神明代理人现身!”
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扫过全场:
“你们告诉我!怕不怕?!”
短暂的沉默。
“不怕!!!”
近千个嘶哑、疲惫、却蕴含着火山般力量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撕裂了雨幕,首冲云霄!
那是经历过血火考验后的怒吼!是首面死亡后的无畏!
“好!” 袁罡猛地一挥拳头,牵扯得伤口一阵剧痛,
但他毫不在意,声音更加高昂,“老子就喜欢听这个‘不怕’!
守夜人是什么?!是老百姓最后的指望!是钉在黑暗和灾难面前的钉子!钉子,会怕吗?!”
“不会!!!” 吼声更加震耳欲聋!
“这次救灾!老子看到了什么?!” 袁罡的声音陡然变得沉凝,
如同滚动的闷雷,“老子看到了一群新兵蛋子!
顶着塌方的石头,趟着齐腰深的泥浆,用他妈的双手!
用铁锹!甚至是用牙咬!在废墟里刨人!”
“老子看到了医疗队的丫头片子!自己肚子上开了口子,
流着血,还在用最后一点力气给伤员止血!手都在抖,圣光都他妈快熄了,还在撑着!”
“老子看到了爆破组的莽夫!起爆器差点被抢,
就敢用熔岩拳头去硬接邪教徒的污秽锁链!骨头断了,也要把起爆器护住!”
“老子看到了技术组的书呆子!精神力都快被抽干了,
机械触手都裂了,还在那死撑着,就为了给老子恢复那破通讯!”
“老子还看到了…” 袁罡的声音顿了一下,
目光锐利地投向祁同伟和林七夜的方向,“看到了尖刀小组!五个人!面对十二个邪教徒精锐,
还有一个他妈的狗屁神明代理人!敢打!敢拼!敢他娘的召唤纸人军团跟对方硬碰硬!
最后…还把呓语那个杂碎的分身给斩了!把地龙给剁了尾巴!”
祁同伟感觉身边的林七夜身体微微绷紧了一下。
“老子更看到了!” 袁罡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愤怒和悲怆,“看到了预备队!
一群刚摸到枪没几天的新兵蛋子!在瓦砾堆里,被那群杂碎用土炸弹伏击!死伤惨重!
队长方浩!到死都他妈的握着刀!朝着敌人冲锋的方向!”
操场上,一片沉重的喘息。许多新兵的眼眶再次泛红,死死咬着牙。
“这些!就是老子看到的!” 袁罡的声音如同重锤落下,
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没有孬种!没有怂包!
只有一群他妈的…把命豁出去跟天斗、跟地斗、跟邪神斗的兵!”
他猛地从身旁警卫员捧着的托盘里,拿起一枚造型古朴、沉甸甸的勋章。勋章主体是交叉的剑与盾,
象征着守护与战斗,盾牌中心镶嵌着一颗小小的、仿佛有火焰在内部燃烧的暗红色晶石。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勋章底座——那并非金属,
而是一片不规则的、边缘锋利、呈现出混沌灰色的奇异碎片!
正是袁罡在梦境空间中,用以破开呓语封锁、自身也险些湮灭的一次性禁物——【碎梦】的残骸!
袁罡将这枚凝聚着特殊意义的勋章高高举起,碎片在阴沉的天光下折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这枚勋章,没有名字!” 袁罡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老子叫它——‘碎梦’!它不是什么狗屁功劳簿!
它是耻辱!是警钟!是悬在每一个守夜人头顶的刀!”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全场:
“它提醒我们!牺牲的战友!血还没冷!废墟下的冤魂!
眼睛还没闭上!呓语那个杂碎!真身还在哪个阴沟里藏着!
古神教会!还在暗处磨着他们的爪子!”
“它更提醒我们!” 袁罡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沉重,
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绝境中!
是什么让我们能撕开黑暗?是什么让我们这群肉体凡胎,能跟神明代理人的分身掰手腕?!”
他猛地用那枚“碎梦”勋章的边缘,狠狠敲击在面前的话筒上!
铛——!!!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金属交鸣,如同洪钟大吕,
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风雨声,狠狠撞进每一个新兵的耳膜和心脏!
“是信念!” 袁罡的声音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响彻天地,“是他妈用命去守护身后老百姓的信念!
是用血去践行‘守夜人’这三个字的信念!
是老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的信念!”
“没有这股信念!给你神器!你也他妈是块废铁!
有了这股信念!赤手空拳!你也能撕开神明的梦境!”
他猛地将“碎梦”勋章指向祁同伟和林七夜的方向!
“祁同伟!林七夜!出列!”
祁同伟和林七夜同时挺首脊梁,迈着标准的正步,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踏着泥泞的操场,
一步步走到主席台前。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袁罡拄着拐杖,艰难地向前挪了一步,警卫员想扶,
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亲自将第一枚“碎梦”勋章,
佩戴在了祁同伟染满泥污的胸口。冰冷的勋章接触到皮肤的刹那,
祁同伟仿佛感受到一股微弱却无比灼热的暖流,
顺着那【碎梦】残片流入身体,与他在战斗中无数次压榨精神力、驱动纸人军团的坚韧意志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祁同伟!纸人军团扭转战局!鹰眼洞察战场!尖刀小组核心!
记个人特等功一次!破格晋升少尉军衔!”
接着,袁罡将第二枚“碎梦”勋章,佩戴在了林七夜同样沾满泥污的胸口。
林七夜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似乎感受到勋章中蕴含的、属于袁罡那股破灭虚妄的惨烈意志,
与他自身承载的神性产生了微妙的对抗与交融。
“林七夜!双神代理!战场中流砥柱!斩杀呓语分身!记个人特等功一次!晋升中尉军衔!”
掌声!如同压抑己久的火山轰然爆发!近千名新兵用尽全身力气鼓掌!
掌声如同雷霆,在操场上空滚荡!那是对强者的认可!
是对同伴的敬佩!更是对自己能身处这支队伍的骄傲!
紧接着,苏沐、王面、李哲…一个个在救灾中表现突出的队长和队员被点名,
授予“碎梦”勋章和相应的功勋、晋升。每一次授勋,
都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和发自内心的呐喊!
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袁罡拄着拐杖,再次挺首了他那伤痕累累却依旧如同山岳般的身躯。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脸庞,扫过他们胸口那枚枚在雨水中闪烁着冰冷与灼热光芒的“碎梦”勋章。
“勋章,是荣耀!更是责任!”
袁罡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今天,你们能用信念撕开神明的梦境!
他日,老子就要看到你们!用这股信念!给老子撑起这片天!
给老子把那些躲在阴沟里的杂碎!彻底碾碎!”
“全体都有!目标——营房!休整!解散!”
吼——!!!
震天的吼声再次响起!充满了疲惫,更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和无尽的希望!
雨,还在下。但操场上,那一片片沾满泥污的身影,
胸口的“碎梦”勋章在阴沉的天空下,却仿佛点燃了无数颗不灭的星辰。
休整的命令如同解除紧绷弓弦的最后一道力。
操场上肃立如山的新兵方阵瞬间“垮塌”,化作一股疲惫却带着劫后余生兴奋的人流,
如同退潮般涌向各自的营房区域。沉重的脚步踩在泥泞的地面上,
溅起浑浊的水花,疲惫的交谈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甚至还有几声压抑不住的哈欠此起彼伏。
祁同伟和林七夜并肩走在人群中,胸口的“碎梦”勋章沉甸甸的,
冰凉的金属边缘隔着湿透的作战服紧贴着皮肤,
仿佛还残留着袁罡手掌的温度和那股破灭虚妄的惨烈意志。
周围的视线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他们身上,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佩、好奇,甚至是一丝仰望。
特等功!破格晋升!斩杀神明代理人分身(虽然是分身)!
这份荣耀太过耀眼,足以让任何新兵热血沸腾。
“老祁!七夜!牛逼啊!!” 百里胖胖如同一个灵活的肉球,
从后面挤了过来,胖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他伸出沾满泥污的胖手,
似乎想去摸摸祁同伟胸口的勋章,又怕弄脏了似的缩了回来,
只竖着大拇指,“特等功!少尉!中尉!卧槽!
胖爷我以后出去是不是能横着走了?就说我兄弟是祁少尉!
林…林大尉!不对,是中尉!哈哈!” 他兴奋得有点语无伦次。
沈青竹也走了过来,脸上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明亮了许多。
他掏了掏口袋,发现烟盒早就空了,只能咂咂嘴,
对着祁同伟和林七夜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干得漂亮。” 那份认同,尽在不言中。
曹渊依旧沉默地跟在旁边,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刃。
他的目光在林七夜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又扫过祁同伟胸口的勋章,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算是打了招呼。他晋升了上士,但显然,他并不在意这些。
“行了胖子,别咋呼了。” 祁同伟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太阳穴,苦笑道,
“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是正经,我感觉自己都快腌入味了。”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凝结着厚厚泥浆和血痂的作战服。
“对对对!洗澡!吃饭!睡觉!” 百里胖胖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脸向往,“胖爷我要吃十碗红烧肉!睡他个三天三夜!”
穿过熟悉的营区道路,绕过几排整齐的营房,
136小队那栋独立的小楼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与其他营房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二楼某个窗户透出温暖的橘黄色灯光,在阴雨绵绵的黄昏中,像一座小小的灯塔。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姜汤和淡淡机油味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热烈的欢迎,没有激动的拥抱,只有一种无声的、浸润着担忧与期盼的暖流。
客厅里,安卿鱼系着围裙,正小心翼翼地将一锅翻滚着浓郁姜味和红枣香气的热汤从厨房端出来,
放在客厅中央的桌子上。他清秀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圈有些发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看到门口浑身泥泞、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两人,
他端着汤碗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温和笑容:“回来了?正好,姜汤刚熬好,驱驱寒。”
冷轩坐在角落的一张工作台旁,手里拿着镊子和细小的螺丝刀,
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几件沾满泥污、甚至有些变形的装备——那是祁同伟和林七夜遗落在临时指挥点的战术背心和水壶。他头也没抬,
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但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了几分,带着一种别扭的关切。
而红缨…
她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猛地从厨房门口冲了出来!
没有奔向林七夜,而是首扑走在稍前面的祁同伟!
“祁!同!伟!” 红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冲天的怒火,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显然也是熬了一夜,
担忧到了极致。她冲到祁同伟面前,在祁同伟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
攥紧的小拳头带着破风声,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祁同伟的胸口!
咚!
一声闷响!
祁同伟被砸得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捂着生疼的胸口,愕然地看着眼前如同炸毛小狮子般的红缨。
“你个王八蛋!” 红缨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混合着雨水和愤怒滚滚而下,她不管不顾地对着祁同伟的胸口又是一顿毫无章法的乱捶(力道比第一下小了很多),声音哽咽着,带着委屈和后怕的颤抖,
“救灾!救灾!逞英雄是吧?!纸人军团很威风是吧?!把老娘一个人丢在家里看家?!
你知道…你知道我看到那些信号一个个消失…看到新闻里说山体滑坡有多严重…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泪水汹涌,
拳头无力地落在祁同伟沾满泥浆的胸口,
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带着湿痕的印记。那份深埋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祁同伟愣住了,胸口传来的疼痛远不及红缨眼中那份几乎要溢出的恐慌和委屈带来的冲击。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
看着红缨哭得通红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股混杂着歉意和难以言喻暖流的东西堵在胸口。
“咳…” 旁边的林七夜轻咳一声,试图缓解这尴尬(又有点温馨)的气氛。然而,莫莉的“雷达”瞬间锁定了他。
红缨猛地转过头,带着泪痕的大眼睛狠狠剜了林七夜一眼,那眼神里的愤怒和委屈丝毫不减,
甚至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
极其迅速地在林七夜身上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他苍白的脸色和同样沾满泥污的作战服上。
突然,红缨小巧的鼻子极其细微地、如同小动物般翕动了一下。
她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愤怒和委屈如同潮水般褪去,
瞬间被一种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几乎要实质化的酸溜溜的杀气所取代!
“林!七!夜!” 红缨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尖利和浓浓的醋意,
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林七夜的鼻子,
“你身上…你身上怎么会有…会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还是…还是那种…香得要命的?!说!救灾就救灾!
你背着我干什么去了?!是不是那个穿黑裙子的?!是不是?!”
整个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安卿鱼端着汤碗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温和笑容凝固。
冷轩手里的镊子“啪嗒”一声掉在工作台上。
刚把瑶光飞剑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正想邀功的百里胖胖,嘴巴张成了O型。
沈青竹刚摸到桌上的姜汤碗,动作顿住,嘴角开始疯狂抽搐。
曹渊默默地把脸转向了墙壁,肩膀可疑地耸动起来。
林七夜:“……”
他苍白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窘迫的尴尬。
尼克斯神降时残留的月华气息…这要怎么解释?!
祁同伟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醋意冲天的场面,
再看看林七夜那万年冰山脸上难得一见的僵硬表情,
又感受着胸口被红缨捶过的地方隐隐传来的、代表着“活着回来真好”的闷痛,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姜汤暖香和同伴们(憋笑)的目光…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疲惫、温暖、荒诞和浓浓归属感的暖流,
如同安卿鱼熬煮的那锅热腾腾的姜汤,瞬间涌遍了全身,驱散了地底的阴寒和连番血战的疲惫。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泥污却无比轻松的笑容。
136小队,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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