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镜中影与人间约
幽冥谷的清晨,被第一缕真正的阳光唤醒了。
瘴气退到了谷口,露出整片被净化的山谷。土屋前的藤蔓开满了淡紫色的花,野菊丛里藏着胖乎乎的七星瓢虫,连乱葬岗上的野花都连成了片,像是给亡者铺了条通往春天的路。
灵溪蹲在溪边,看着水里的倒影发呆。颈间的净灵玉佩温润如昔,映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能“听”到溪水的欢唱,说这谷里三百年没这么热闹过,说夜渊晨起练剑的身影,比昨日又柔和了几分。
“看什么?”夜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晨的凉意。他刚练完剑,黑袍沾着晨露,剑穗上还缠着片溪照花的花瓣——是昨夜灵溪别在他衣襟上的,他竟小心地留到了现在。
灵溪笑着把他拉到溪边:“你看,水里有两个你。”
溪水清澈,倒映出夜渊的脸。一个是真实的他,眉眼依旧清冷,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另一个是水里的影子,被阳光染成暖金色,像三百年前那个没被仙门迫害、没被戾气缠身的少年。
夜渊的指尖碰到水面,倒影碎成粼粼波光。他从未认真看过自己的样子,三百年里,他只当这张脸是邪魔的皮相,是世人眼中该被挫骨扬灰的存在。可此刻在灵溪的笑声里,他竟觉得这张脸……也没那么讨厌了。
“咱们去人间吧。”灵溪突然握住他的手,眼睛亮得像星星,“你说过要带我看人间的春天,现在瘴气散了,该出发啦!”
夜渊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确实说过这话,可真到要踏出幽冥谷时,那些被仙门追杀的噩梦又涌上来。他不怕死,却怕连累灵溪,怕她被仙门扣上“与邪魔为伍”的罪名,怕她纯净的净灵体被染黑。
“再等等。”他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她的掌心,“我……还没准备好。”
灵溪能“听”到他心底的挣扎,像团乱麻,缠着恐惧与期待。她仰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像在给一只受惊的兽顺毛:“没关系呀,你什么时候准备好,我们就什么时候走。不过……”
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烤得金黄的野果干,还有用藤蔓编的小蝴蝶:“这些可以先带去人间,让它们替我们探探路!”
夜渊看着那些幼稚的小物件,喉间涌起酸涩的暖意。三百年前,他也曾这样期待过人间——母亲说等他及冠,就带他去看长安的花灯,去吃扬州的糖糕,去听姑苏的评弹。可及冠礼还没到,仙门的剑就刺穿了母亲的胸膛。
“好。”他终于笑了,把小蝴蝶别在灵溪的发间,“让它们先去。”
灵溪蹦蹦跳跳地把小蝴蝶放进溪水,看着它顺着水流漂向谷口,像在目送一份轻盈的期待。而夜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人间的灯火,或许真的能照亮他心里的阴影。
这日午后,土屋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尸气,却又混着净灵体特有的清辉。他趴在谷口的瘴气结界外,像条濒死的鱼,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
灵溪最先“听”到他的心声——他不是邪修,是被血影教余孽追杀的净灵体幼崽,父母刚被血影教长老吸干灵力,他逃了三天三夜,误打误撞闯进了幽冥谷。
“他的灵脉快断了!”灵溪慌慌张张地扯夜渊的黑袍,“血影教的人在他体内种了噬灵蛊,再晚就来不及了!”
夜渊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他抱着灵溪冲出土屋时,正撞见血影教的人在撕咬瘴气结界。为首的是个佝偻老妪,脸被蛊虫啃得半烂,却还在嘿嘿冷笑:“哟,这不是噬魂尊主吗?怎么,养了个小净灵体当炉鼎?正好,咱们做个交易——你把这小崽子交出来,我就把化灵散的解药给你,如何?”
她手里晃着个青瓷瓶,正是解化灵散的药。夜渊后背的伤虽己结痂,可化灵散的余毒还在,若能拿到解药,往后灵溪就不用再为他的旧伤担忧。
“做梦。”夜渊的锁链如毒蛇般窜出,瞬间绞碎了血影教的喽啰。老妪却早有防备,化作团黑雾钻进地底,留下串阴测测的笑:“尊主别急着拒绝呀,这小崽子的灵脉可撑不过今晚,你那小娘子要是肯用净灵体祭蛊,说不定还能续续命呢……”
黑雾散去时,留下个染血的锦囊,里面是噬灵蛊的虫卵,正“滋滋”地往灵溪的裙摆里钻。
夜渊的戾气瞬间暴涨,黑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握住灵溪的手,想把虫卵吸进自己体内,却被她猛地推开:“别!你的戾气会刺激蛊虫!”
灵溪的指尖泛着白光,将虫卵一一碾碎。那些虫卵沾到她的净灵之力,竟发出痛苦的嘶鸣,像在啃食她的灵力。可她顾不上这些,拉着夜渊往土屋跑:“先救那个少年!他的灵脉在哭,说不想死……”
少年被抱进土屋时,早己气若游丝。他的胸口鼓着个大包,是噬灵蛊在啃食他的心脏。夜渊的锁链缠上他的手腕,想抽取蛊虫的气息,却被蛊虫反噬,喷出黑血。
“让我试试。”灵溪咬咬牙,将净灵之力渡进少年体内。她能“听”到蛊虫的狂欢——它们嗅到了最精纯的净灵体气息,正疯狂往她这边钻,像群饿了三百年的恶鬼。
夜渊的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用锁链缠住灵溪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拽:“别胡闹!你会死的!”
可灵溪己经触到了蛊虫。那些漆黑的虫子沾到她的白光,竟开始融化,化作点点荧光融进少年的灵脉。而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指尖的温度渐渐消失,连净灵玉佩都黯淡下来。
“灵溪!”夜渊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他三百年没求过人,此刻却对着少年体内的蛊虫嘶吼:“都给我滚出来!要吸灵脉,吸我的!”
他的戾气毫无保留地涌进少年体内,与噬灵蛊疯狂厮杀。那些被灵溪净化的莹白之力,与他的漆黑戾气交融,竟产生了奇妙的反应——蛊虫被两种力量夹攻,挣扎几下便化作齑粉,消散在经脉里。
少年的灵脉保住了,可灵溪却陷入了昏迷。她的净灵之力消耗过度,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
夜渊抱着她跪在草堆上,掌心的锁链轻轻搭在她的手腕,试图渡些灵力给她。可他的灵力刚触到她,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弹开——她的净灵体在自我修复,拒绝任何外力干扰,包括他的。
“醒醒……”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三百年没流过的泪,此刻顺着脸颊砸在她的发间,“你说过要看人间的春天,你不能食言……”
窗外的溪照花突然全开了,淡紫色的花瓣簌簌飘落,盖在灵溪身上,像层温柔的被子。藤蔓缠住土屋的梁柱,往灵溪周身输送灵力,连乱葬岗的野花都垂下头,似在为她祈福。
夜渊守着她,从黄昏到黎明。他的指尖轻轻她颈间的玉佩,仿佛这样就能把母亲的护佑,传递到她身上。
黎明破晓时,灵溪的睫毛终于颤了颤。她缓缓睁开眼,看见夜渊眼下的乌青,看见他掌心还缠着她的发丝,忽然笑了:“你哭啦?”
夜渊别过脸,用黑袍遮住发红的眼眶:“没有。”
“撒谎。”灵溪戳戳他的脸颊,指尖沾到他的泪,“你的泪落在我脸上啦,咸咸的。”
夜渊的喉结滚动,刚要开口,却被她堵住了嘴。灵溪的吻很轻,像片溪照花瓣落在他唇上,带着清晨的露水味:“我听到你心里说,怕我再也醒不来……不会的,我要陪你去人间,看长安的花灯,吃扬州的糖糕,听姑苏的评弹,还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埋进他的颈窝,像只撒娇的小兽。夜渊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回暖的体温,忽然觉得那些仙门的追杀、血影教的威胁,都不再可怕。
因为他终于有了要守护的光,和光要奔赴的远方。
血影教的黑雾还在谷口徘徊,可幽冥谷的阳光己经足够明亮。夜渊的锁链缠上灵溪的腰,像条温柔的藤蔓,要带她去看人间的春天,去赴一场迟到了三百年的约。
而那串染血的锦囊,正被夜渊踩在脚下,化作齑粉——这一次,他要亲手斩断所有黑暗,为她辟出条干干净净的路,让她的净灵体,只用来照亮他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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