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盟的焦土还未完全冷却，苏牧己踏上归程。
赤焰载着他掠过灵界层云时，他捏着传讯玉符的指节泛白——这半月里万灵门发来的三封传讯，内容竟如出一辙："门中安好，静候归来。"措辞工整得像是刻进模子里的，连语气都没有半分起伏。
他摸了摸储物戒里还带着楚昭容体温的药瓶，喉间泛起苦涩——从前门中传讯，总少不了师弟们抢着写的歪扭字迹，或是厨房老张头塞进来的蜜饯。
山门前的青石牌坊还是老样子，"万灵"二字在晨雾中泛着青灰。
但当赤焰收翅落地的刹那，苏牧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本该在晨练的外门弟子三三两两缩在廊下，见他出现便骤然噤声。
几个杂役弟子端着的药碗"当啷"坠地，褐色药汁在青石板上洇开，像团凝固的血。
"看，是苏师兄。"
"嘘——"有人扯了扯同伴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我听说他在商盟跟永契会勾......"
"住口！"苏牧猛地转头，灵力裹着冷意劈出，那弟子的话戛然而止，半边衣领被剑气撕成碎条。
他盯着那弟子发白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记错了——这张脸生得陌生，不是从前总跟在他身后讨灵宠饲料的小胖子阿七。
"苏师弟回来了？"
温润的声音从演武场传来。
陆天行负手而立，玄色道袍上绣着的万灵纹泛着暗金，腰间玉牌在晨雾中晃出半道流光。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核心弟子，其中几个苏牧眼熟——上月围剿妖兽潮时，他们还曾并肩作战。
"陆师兄。"苏牧压下翻涌的情绪，抱拳行礼。
他注意到陆天行的指尖在袖中轻轻叩了三下，那是万灵门暗桩传递消息的暗号。
"门中这半月确实出了些乱子。"陆天行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他肩膀，指腹却重重碾在他肩井穴上——这是只有同门才知的试探手法。
苏牧不动声色卸了力道，听他接着道："有弟子说在商盟见过你与永契使者交谈，更离谱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西周逐渐聚拢的人群，"说你想谋掌门之位。"
哄闹声炸响。
"荒谬！"苏牧冷笑，灵力在掌心凝聚成淡金色光团——那是万灵门镇派诀"万灵引"的独有特征，"若我要谋位，此刻站在这里的，该是你们的尸体。"
人群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陆天行的笑容僵在脸上，眼角微微抽搐。
苏牧这才发现，他颈间的灵宠契约环泛着不自然的青黑——那是强行与高阶灵宠签订契约留下的反噬痕迹。
"好了好了。"青羽子的声音从山巅飘下。
这位分管内务的长老踩着云头落下，雪白长须在风里晃荡，"今日是玄灵秘境开启之日，苏牧，你既是核心弟子，便随天行他们走一遭吧。"他将一枚刻着"玄"字的玉牌抛来，苏牧伸手接住时，触到牌面残留的阴寒灵力——那不属于万灵门。
秘境入口在万灵山西麓，雾气裹着腐叶味扑面而来。
陆天行走在最前，幻影灵狐蹲在他肩头，银白毛发泛着妖异的幽蓝。
苏牧落在队伍最后，雪舞化作流光钻进他袖中——方才经过青羽子身边时，她的冰羽突然炸起，这是灵宠预警危险的本能。
"到了。"陆天行停步，指尖掐出灵诀。
山壁上的青苔突然翻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腐臭的风裹着呜咽声涌出来。
"玄灵秘境讲究机缘，各位自便吧。"陆天行转头一笑，幻影狐突然睁开眼，瞳孔里的竖线收缩成针尖。
苏牧心口一闷，眼前景象骤变——他站在矿场里，浑身是血的老奴隶正被监工的皮鞭抽得皮开肉绽，那是他十二岁时的记忆。
"这是......"他伸手去摸腰间的赤焰鳞片，却触到一手湿黏的血。
幻境里，监工的皮鞭破空而来，抽在他后背上，疼得他几乎踉跄。
但在意识深处，他听见雪舞的清鸣——真正的痛觉被共享链接缓冲了大半。
"苏牧，你永远只是个奴隶。"陆天行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死在这里，才是你该有的结局。"
幻影狐的身影在幻境边缘浮现，银白尾巴上的绒毛簌簌飘落。
苏牧盯着它的眼睛，突然发现那幽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熟悉的震颤——那是灵宠契约共鸣时才会有的波动。
他想起在商盟广场，系统提示共享烙印重构完成时，权杖上的金光曾扫过所有与他签订契约的灵宠。
难道......
"吼——"
幽冥之力突然暴走，幻境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幻影狐发出尖锐的哀鸣，前爪死死抠住地面，一道淡金色的光丝从它眉心窜出，缠上苏牧的指尖。
苏牧浑身一震。
他在那光丝里触到了幻影的情绪——恐惧、不甘、还有一丝模糊的哀求。
这不是普通的幻术操控，这只灵狐......在抗拒。
"砰！"
幻境彻底崩碎。
苏牧踉跄着栽进真实的秘境，后背撞在潮湿的岩壁上。
陆天行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幻影狐瘫在他脚边，银毛褪成灰白，嘴角淌着黑血。
"你......"陆天行抬头，眼底的狠戾几乎要凝成实质。
苏牧擦了擦嘴角的血，指尖还残留着那道光丝的温度。
他望着幻影狐颤抖的耳朵，突然笑了——方才那一丝共鸣，让他摸到了破局的线头。
"陆师兄，"他弯腰捡起块碎石，在掌心捏成齑粉，"这局，你输了。"
幻影狐突然抬起头，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苏牧在它浑浊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清亮的光，像极了赤焰第一次认可他时的模样。
幻影狐的尾巴尖轻轻扫过苏牧的手背时，陆天行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他脖颈的契约环青黑如腐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喉结处蔓延——那是被逆转的契约共鸣在反噬。
"不可能......你怎么会破得了九幽困灵阵？"陆天行踉跄着爬起，玄色道袍下摆沾了秘境的湿泥，手指死死抠进幻影狐后颈的皮毛。
幻影却不再像往日般温顺蜷缩，银灰色的耳朵向后贴着脑袋，喉间滚出压抑的呜咽，竟用前爪扒拉着要往苏牧脚边挪。
苏牧蹲下身，掌心覆上幻影冰凉的脊背。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非自愿契约波动，共享链接可介入修正。」他这才想起，半月前在商盟广场，系统为所有与他签订过契约的灵宠都烙下了次级共享印记——包括曾在围剿妖兽潮时，与幻影短暂并肩作战的那半刻。
"别怕。"他低声说，灵力顺着掌心的光丝渗进幻影体内。
灵狐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金线，原本浑浊的眼底翻涌起清冽的光。
它突然昂首发出尖啸，周身腾起银白灵光，竟生生撞向岩壁上若隐若现的阵纹。
"住手！"陆天行扑过来要拽幻影，却被一道冰刃拦住——雪舞不知何时现出身形，冰羽上凝结的冰晶簌簌坠落，在两人之间划出三尺寒域。
幻影的银爪拍在阵眼处，青苔下的玄铁符文应声碎裂，腐臭的雾气被撕开一道缝隙，漏进几缕天光。
"咳......"苏牧被反噬的灵力震得咯血，却在血珠落地前抓住幻影的前爪。
灵狐的意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画面是青羽子抚着它的脑袋，将一粒黑色药丸塞进它嘴里："吃了这颗蚀魂丹，你便永远听陆天行的话。等他当上掌门，少不了你的好处。"
下一幕是密室里的对话。
青羽子捏着茶盏，对面坐着苏牧曾在商盟见过的永契会使者："苏牧那小子太扎眼，必须除掉。陆天行性子软，正好当傀儡。等灵王秘境开启......"
"够了！"苏牧猛地松手，幻影的灵力如残烛般忽明忽暗。
他望着灵狐逐渐透明的身体，终于明白为何门中传讯如此刻板——青羽子早控制了所有知情者，连杂役弟子都换了生面孔。
"苏牧！"
暴喝声从秘境入口传来。
执法堂堂主带着十二名执法弟子破门而入，腰间的降魔杵泛着冷光。
为首的赵长老瞪着他，眼神像看死物："破坏试炼、勾结外敌，万灵门今日清理门户！"
"勾结外敌？"苏牧抹了把嘴角的血，"赵长老可知，是谁在给灵宠喂蚀魂丹？是谁在与永契会密谈？"
"住口！"赵长老的降魔杵砸向地面，碎石飞溅，"你当我们没看见？方才幻境里，你与永契使者的影像清晰可见！"
苏牧瞳孔骤缩——他这才反应过来，陆天行布的不只是困灵阵，还有摄魂镜。
方才幻境里的"永契使者"，早己被录成影像传遍全门。
"苏师兄，对不住。"人群里挤进来个面生的核心弟子，正是今早被他用剑气撕了衣领的那个，"我...我也是听长老说的..."
"阿七呢？"苏牧突然吼道，"那个总跟在我身后讨灵宠饲料的阿七呢？"
众人沉默。赵长老的降魔杵泛起红光："动手！"
雪舞的冰刃与赤焰的火浪同时爆开。
苏牧抱起濒死的幻影，在火墙中向后疾退。
他看见陆天行缩在执法弟子身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看见青羽子站在山巅的云头，袖中闪过幽蓝灵光——那是操控傀儡的手势。
"走！"他低喝一声，赤焰的龙翼卷起狂风，撞开秘境顶端的岩壁。
冷风灌进鼻腔，他望着脚下逐渐缩小的万灵门，怀里的幻影轻得像片羽毛。
灵狐的尾巴尖最后动了动，在他掌心写下两个血字："小心...阵..."
山风卷起碎发，苏牧站在千米高的悬崖边，望着被暮色染成暗红的万灵门。
他摸了摸储物戒里楚昭容给的药瓶，又碰了碰怀里幻影残留的灵核——那里面，还藏着半段未传完的记忆。
"陆天行，你若想当掌门，"他望着门中亮起的追魂灯，声音被风撕碎，"那就先活到那一天。"
赤焰的龙吟震落崖边积雪。
苏牧拍了拍龙颈，一人一龙没入渐浓的夜色。
远处传来灵宠的低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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