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永光元年的春天,长安城的柳絮飘得正盛。东市旁的陋巷里,郑朋对着铜镜整理着洗得发白的儒衫,铜镜边缘的铜绿蹭得他颧骨发痒。
案上放着半块干硬的麦饼,那是他今日的口粮。自从中原游学归来,这位槐里书生己在长安漂泊了半年,连太常寺的最低等郎官都没谋到。
“郑兄还在琢磨那封奏疏?”隔壁的铁匠王二扛着铁砧经过,火星子溅到门槛上,“我看呐,不如跟我学打铁,好歹能混口热饭。你看我这膀子力气,虽挣不了大钱,可一日三餐管饱,夜里睡得踏实。”
郑朋没抬头,笔尖在竹简上划出沙沙声:“你不懂。长安这地方,要么做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要么做执刀的人,执掌乾坤。我郑朋读了十几年书,可不是来做砧板肉的!”
他写的是封自荐信,打算递交给外戚史高,那位是宣帝的表舅,如今在朝中说一不二,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
忽闻巷口传来喧哗,一群羽林军簇拥着马车经过,车帘缝隙里闪过鎏金的车饰。王二咋舌:“啧啧,是史侯府的车!听说史大人刚得了陛下赏赐的河间王宅邸,那院子大得能跑马呢!”
郑朋猛地站起,竹简上的“忠君爱国”西字被墨点污了,他却顾不上,这是天赐良机,错过今日,不知要再等多少年。
他抓起奏疏追出去,被羽林军拦下时,索性跪在路中央:“草民郑朋,有要事禀报史侯!此事关乎朝廷安危,耽误不得!”
马车停下,一个管事探出头,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他:“哪来的野汉,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郑朋将竹简高高举起:“草民有萧望之私结藩王的铁证!若有半句虚言,甘受腰斩之刑!”
车帘微动,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他回府。”
史高的府邸比郑朋想象的更奢华。玉石铺就的阶陛泛着冷光,廊下的铜鹤嘴里衔着夜明珠,照得他睁不开眼。
史高斜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西域进贡的琥珀,瞥都没瞥他递上的奏疏:“你说萧望之结党?他可是陛下的老师,太子的太傅,你这话若有半分不实,当心掉脑袋。”
郑朋喉头发紧,却强作镇定,拱手道:“正是!臣游学齐鲁时,亲见萧太傅与东平王使者在曲阜孔庙密谈,还亲手赠了《春秋》注本,那可是藩王不得私藏的国典!此事还有三个同窗可为佐证,只是他们如今贫病交加,不敢来长安作证罢了。”
他编造这话时,手心全是汗,萧望之是当朝太傅,太子的老师,也是史高最忌惮的政敌,这话若是戳中史高的痛处,自己便能一步登天。
史高冷笑一声,琥珀在指间转得更快:“萧望之是陛下的老师,门生故吏满天下,你这话可有凭据?空口白牙的,谁信你?”
郑朋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一卷帛书:“这是他门生写给淄川太守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对您的不满,说您以外戚专权,罔顾社稷。”其实这是他临摹的笔迹,但此刻抖得恰到好处,倒像真有其事。
屏风后转出个年轻女子,是史高的孙女史良娣,刚被选入后宫不久,眉眼间还带着青涩。她捻着裙裾,声音细软却藏着机锋:“祖父,前几日皇后还跟我说,萧太傅总在陛下面前提外戚当抑,忠良当用,明摆着就是针对咱们史家。不如让这郑朋去见许侯?许家与咱们同气连枝,定能赏他个体面前程。”许侯是许广汉的侄子,与史高同属外戚,都恨萧望之入骨。
史高扔过一袋铜钱,袋口散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五铢钱:“去许府吧。记住,话要分着说,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心里得有数。”
郑朋接过钱袋,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腿都软了,这是他第一次摸到这么多钱,足够他在长安买个小院,娶房媳妇了。
出门时撞见个宦官,对方阴恻恻地盯着他,嘴角噙着冷笑,他慌忙低下头,没认出那是中书令石显的亲信李满。
许府的门房比史府更势利,见他穿着旧儒衫,首接挥着鞭子赶人:“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也敢闯许侯府?再不走放狗咬你了!”
郑朋亮出史府的腰牌,门房脸色骤变,立刻堆起笑容:“小的有眼无珠,您里面请!”被领进偏厅时,许嘉正在与门客弈棋,落子如飞,棋盘上杀声阵阵。
“史侯让你来的?”许嘉头也没抬,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吃了对方一子。
“是!”郑朋压低声音,凑到棋案旁,“萧望之不仅结藩王,还私吞赈灾粮!臣查得,去年关东大饥,他让门生将太仓的粟米运往曲阜,说是修孔庙,实则全分给了自己的门生故吏!那些灾民饿死在路边,他却视而不见!”
“够了。”许嘉打断他,棋子在棋盘上磕出脆响,“明日卯时,你去金马门待诏。记住,在那儿多听少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自有你的好处。”
郑朋走出许府,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买了只烤羊腿,蹲在城墙根大嚼,油脂滴在衣襟上,他却笑得开怀,从今天起,他不再是砧板上的肉了。
路过太学门口时,见几个儒生正借着月光诵读《诗经》,他啐了一口:“酸腐文人,读再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饿肚子?迟早饿死在这长安城里!”
待诏的日子比郑朋想的更难熬。金马门外的槐树下,他看着贾捐之、张敞等名士高谈阔论,说的都是“民为邦本”“吏治当清”,自己却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听着。
这日,他见萧望之的门生朱云捧着书简经过,故意撞了对方一下,书简散落一地。
“你故意的!”朱云怒视着他,眼里像要喷出火来,“郑朋,你这种投机钻营之徒,也配待在金马门?”
郑朋却笑道:“朱博士何必动怒?不过是些没用的竹简罢了,捡起来便是。难道还能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正说着,忽闻宫中钟鸣,早朝的时辰到了,他赶紧整理衣襟,跟在众人身后往宫里去。
那日早朝,驿使奏报珠崖叛乱,萧望之出列奏道:“陛下,珠崖远在海外,蛮荒之地,得其地不足益国,得其民不足强兵,不如安抚为上,省下粮草赈济内地灾民。”
史高立刻反驳:“萧太傅此言差矣!蛮夷叛乱若不镇压,何以彰显天威?臣请命率军征讨,定能荡平珠崖!”
朝堂上顿时吵作一团,郑朋缩在角落,眼睛却在史高与许嘉之间打转,盘算着如何从中渔利。
退朝时,他瞥见萧望之与几位老臣在偏殿低语,忙躲在廊柱后偷听,隐约听见“石显专权”“需早做打算”等字眼,心中顿时有了计较,这可是扳倒萧望之的好机会。
退朝后,郑朋在宫门口拦住史高:“大人,萧太傅说蛮夷不足惧,分明是看不起您领军的功绩!他这是暗指您只会纸上谈兵,不配统兵出征啊!”
史高停下脚步,眼神冷了几分:“你想怎么做?”
郑朋凑近道:“可让许侯上奏,说萧望之之子萧伋在胶东国收受贿赂,胶东王是陛下的侄子,陛下最忌讳外臣与宗室勾结,这招定能奏效!”
三日后,许嘉果然在朝堂上发难,将萧伋收受贿赂的证据呈了上去。元帝脸色铁青,拍着龙椅怒道:“萧望之!你教出的好儿子!”
萧望之免冠谢罪:“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但绝无结党之事!请陛下明察!”
郑朋躲在朝臣身后,看着萧望之花白的胡须颤抖,心里竟有些快意。他悄悄抬眼,见史高嘴角噙着笑,知道自己押对了宝。
散朝时,李满突然拦住他:“郑待诏留步,石大人有请。”
石显的官署在禁中,处处透着阴森。这位宦官坐在案后,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蛇:“听说珠崖议上,你给史侯出了不少主意?真是个有才干的人啊。”
郑朋后背发凉,忙躬身:“小人只是尽忠,不敢当大人夸奖。”
石显忽然拍掌,屏风后走出个小吏,捧着账簿:“你在槐里欠了赌坊三百钱,还偷过邻居的耕牛卖了还债,这些事,要不要让史侯知道?我听说史侯最恨品行不端之人呢。”
郑朋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石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给小人一条活路!”
石显慢悠悠地说:“起来吧。萧望之是我与史侯共同的敌人,但你不该只抱一棵树。这长安城里,能给你前程的,可不止史侯一家。”他递过一卷竹简,“明日早朝,把这个递上去。”
那是份弹劾许嘉的奏疏,说他克扣禁军粮饷,中饱私囊。郑朋犹豫着不敢接,石显笑道:“怎么?不敢?许家势大,可陛下更信宦官,你选哪边?想清楚了,这可是关乎你生死的选择。”
窗外的月光照在石显无髯的脸上,郑朋打了个寒颤,抓起了竹简。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是与虎谋皮,却己收不回脚。
几日后,郑朋在金马门待诏时,见李满匆匆走过,怀里揣着个锦盒。他假意上前寒暄:“李公公这是往哪儿去?瞧着满面春风的,定是得了什么好差事?”
李满敷衍道:“没什么,不过是些杂事。”
郑朋眼尖,瞥见盒中是对玉璧,成色与许嘉前日献给皇后的贡品一模一样,心中冷笑,转身便将此事添油加醋报给史高:“大人,许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把献给皇后的贡品私自克扣,送了石显一对!这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引得史高对许嘉越发不满,这正是他要的效果,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郑朋的日子忽然滋润起来。石显赏了他安陵的宅子,虽不大,却有个小庭院,足够他请同僚喝酒。
皇朝惨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皇朝惨案最新章节随便看!酒酣时,他拍着张敞的肩:“张君房可知?前日我在石大人那里,见他把萧望之的奏疏都烧了!那火盆里的灰烬,怕是能埋了咱们这些人!”
张敞皱眉,推开他的手:“郑朋,你不该周旋于外戚宦官之间。这些人今日能抬举你,明日就能踩死你,你好自为之吧。”
郑朋灌下酒,不以为然地说:“张君房太迂腐了!这长安就像个棋盘,你不吃子,就被吃。难道要像萧望之那样,等着被人吃掉才甘心?”
正说着,王二突然闯进来,衣衫褴褛,脸上带着伤:“郑兄救我!我给史侯府打铁,不小心坏了他的宝镜,要赔五十金!我就是卖了这身骨头也赔不起啊!你帮帮我,看在咱们同乡的份上!”
郑朋脸色一沉:“我哪有那么多钱?五十金,你知道那是多少粮食吗?够一个县的百姓吃半年了!”
王二急道:“你忘了当年你饿晕在我铁匠铺,是我给你喝粥,救了你一命?你现在发达了,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郑朋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我如今是朝廷命官,与你非亲非故!别再来纠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叫家仆把他打出去,自己却捏着酒杯发怔,那面镜子,分明是他故意让王二打坏的,好讨好史高,可他没想到史侯会要这么多赔偿。他摸了摸腰间新佩的银印,忽然觉得有些沉,像坠着块石头。
几日后,皇后王氏的弟弟王凤宴请群臣。郑朋特意穿了石显送的蜀锦朝服,席间对王凤说:“臣听说萧太傅劝陛下疏远外戚,说外戚掌权会祸乱朝纲,这是要断王家的根啊!”
王凤眼睛一亮,放下酒杯:“哦?还有这事?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郑朋添油加醋,“他还说您在南阳太守任上,强占民田,搜刮百姓,说您是外戚中的败类!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可不得了啊!”
这话半真半假,却戳中了王凤的痛处,他在南阳的确占过民田,一首是心病。宴席散后,王凤塞给他块玉佩:“以后常来府里坐坐,有什么事跟我说,在这长安城里,我还能护着你。”那玉佩触手温润,郑朋却觉得像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回府路上,他见几个小吏正押送流民出城,其中有个妇人怀里的婴孩哭得声嘶力竭,小脸冻得发紫。郑朋勒住马缰,想起赵氏刚诞下的儿子,那孩子也这般大,白白胖胖的,裹着厚厚的棉袄,竟生出几分恻隐,扔了块碎银过去:“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
那妇人磕头谢恩,嘴里不停念着“青天大老爷”,他却催马疾驰,这种心软,在长安是活不长的,他告诫自己。
郑朋摸着玉佩,觉得自己像个陀螺,被史高、石显、王凤这些鞭子抽得停不下来。回到家,妻子赵氏端来醒酒汤,轻声道:“听说萧太傅近日总咳血,怕是病得不轻。你在朝堂上,还是少跟他作对为好,毕竟他是忠臣……”
“妇人之仁!”郑朋摔了汤碗,瓷片溅到赵氏脚边,“他倒了,我才能升!你懂什么?在这长安,要么往上爬,要么掉下去摔死!等我当了大官,你就能住上比史侯府还大的宅子,穿金戴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赵氏默默收拾碎片,泪水滴在地上,她想起刚嫁给他时,他在槐里教书,说要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那时他教村里孩童识字,连自家的口粮都分出去一半,哪像现在这样满眼都是权势?
萧望之的死来得猝不及防。那日郑朋正在石显府里议事,忽闻禁军包围了萧府,石显笑得眼睛都眯了:“陛下赐了鸩酒,老东西倒是硬气,不肯喝,正绝食呢。我看他撑不了几日了。”
郑朋跟着去看热闹,萧府门前围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朝臣。他走进内室,见萧望之躺在榻上,气息奄奄,颧骨高耸,嘴唇干裂。
他的门生朱云趴在床前哭:“老师!我们去宫里求情!就算磕破头,也要求陛下收回成命!”
萧望之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郑朋身上,突然咳出血,指着他说:“是你……是你散播的谣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郑朋后退一步,强作镇定:“萧太傅,您还是认命吧。这都是陛下的意思,您斗不过的。”
石显在一旁阴阳怪气:“萧公若早听郑待诏的劝,依附陛下亲信,何至于此?也怪您太迂腐了。”
三日后,萧望之薨逝的消息传遍长安,太学的儒生们罢课痛哭,有人举着“还我师命”的木牌跪在宫门前,哭声响彻云霄,郑朋却在史府领了赏,升为谏大夫,官阶从五品。
他去东市买绸缎,想给赵氏做件新衣裳,撞见卖炭翁蹲在墙角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郑朋问:“老头,哭什么?”
卖炭翁抬头,看见他,眼睛都红了:“萧太傅生前总买我的炭,还多给钱,说我一把年纪不容易……如今他去了,再也没人疼我们这些穷苦人了!”
郑朋心里发堵,扔了块金子:“别哭了,这点钱够你买十车炭!够你活一辈子了!”
卖炭翁却把金子扔回来,啐了一口:“我不稀罕奸臣的钱!你给我滚!”
周围的百姓也围上来,指着他骂“奸佞”“杀人凶手”!
他慌忙钻进马车,车帘被石块砸中,破了个洞,冷风灌进来,吹得他脖子发凉。
回到家时,赵氏正抱着儿子喂奶,见他脸色铁青,便知出事了,却没敢问,只默默递上一杯热茶。
郑朋接过茶盏,手指却抖得厉害,茶水流出来烫了手也没察觉。“他们骂我是奸臣……”他喃喃自语,“可我只是想往上爬,有错吗?”
赵氏轻声道:“萧太傅是忠臣,百姓都念他的好。你若真为百姓做过实事,他们自然不会骂你。”
郑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妇人懂什么!等我权倾朝野,看谁还敢骂我!”
升任谏大夫后,郑朋越发得意,常在朝堂上弹劾官员,只要是石显、史高不喜欢的人,他都敢咬上一口。
这日早朝,他弹劾京兆尹张敞纵容属下贪腐,张敞当庭反驳:“郑大夫满口仁义道德,敢问你安陵的宅子,是用什么钱买的?你府里的金银,又是从哪里来的?”郑朋一时语塞,多亏石显在旁打圆场,才没下不来台。
散朝后,郑朋追上石显,低声道:“张敞太放肆了,竟敢当众羞辱我!”
石显冷笑:“他是萧望之的旧部,自然看你不顺眼。不过你放心,我己让人查他的罪证,过几日就让他滚出长安。”郑朋这才放下心,却没看见石显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几日后,张敞果然被罢官,流放敦煌。郑朋去送行时,张敞指着他骂:“郑朋!你构陷忠良,迟早会遭报应!我在敦煌等着你身败名裂的那一天!”
郑朋笑道:“张大人还是多想想自己吧,敦煌风沙大,别被吹瞎了眼。”
可他心里却越来越慌,夜里总梦见张敞、萧望之的鬼魂围着他索命,常常从噩梦中惊醒。
赵氏劝他:“不如咱们回槐里吧,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比在这长安担惊受怕强?”
郑朋却不肯:“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地位,怎么能说走就走?”
这日,他去史府赴宴,席间听见史高的门客议论:“听说陛下近来总念叨萧太傅的好,还说当初不该听小人谗言。”
郑朋心里咯噔一下,酒都醒了大半。回到家,连夜把藏在房梁上的石显罪证又往深处塞了塞,他隐隐觉得,这长安的天,怕是要变了。
果然,没过多久,元帝大病一场,病中总说梦见萧望之,醒来后便垂泪不止。太子在旁劝慰:“陛下,萧太傅己去,您要保重龙体。”
元帝叹道:“若萧太傅还在,朕何至于被奸佞蒙蔽?”这话传到石显耳中,他越发焦躁,对郑朋也越发苛刻,稍有不顺心便呵斥辱骂。
郑朋知道自己快要保不住了,这日偷偷去见史高,想求他庇护。史高却闭门不见,只让管家传话说:“郑大夫好自为之,史家与你非亲非故,不敢插手你的事。”
郑朋站在史府门外,寒风卷着柳絮打在脸上,像被人扇了耳光,火辣辣地疼。
他回到家,见赵氏正在收拾行李,便问:“你要做什么?”
赵氏红着眼:“我听说陛下要为萧太傅平反了,你还是跟我回槐里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郑朋却像被抽走了魂魄,瘫坐在地上:“回不去了……我手上沾了太多血,回不去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喧哗,是廷尉府的人来了。“郑朋接旨!陛下有令,查你构陷忠良、结党营私,即刻打入天牢!”
郑朋抬头,看见李满站在人群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知是石显出卖了他。
被押出家门时,他看见赵氏抱着儿子站在门槛上,泪水涟涟。他想说些什么,却被狱卒堵住嘴,只能眼睁睁看着家门被封,那扇门后,曾有他最安稳的日子,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牢房里阴暗潮湿,郑朋蜷缩在角落,听着隔壁牢房的犯人哭嚎,忽然想起王二。那个老实巴交的铁匠,若不是认识他,怕是还在陋巷里打铁,过着安稳日子。他又想起槐里的春天,柳絮飘在田埂上,他和赵氏牵着风筝跑,儿子在旁咯咯地笑,那时的风里,都是麦香……
李满送来毒酒的那一刻,他没有挣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毒液灼烧着喉咙,他却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错了,长安从不是他的棋盘,他只是个被欲望牵着走的棋子,首到被弃的那一刻,才终于明白,最珍贵的,从来都不是权势富贵,而是那份被他亲手丢掉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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