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药香，血腥，以及高效的废物利用
“用活人炼药的……人间地狱。”
刘妈妈的声音，像一条湿冷的地缝里钻出来的蜈蚣，带着一种扭曲的、黏腻的恐惧。
苏小琪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地狱？
对她来说，加班七十二小时不给补休的解剖室，和这里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气味不同。
“所以，”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打断了刘妈妈沉浸式的恐惧，“这是一座工厂。”
一座以人为原材料，产出高附加值产品的……工厂。
从商业角度看，如果利润足够高，这是个不错的模式。
刘妈妈被她这种冷静到冷血的归纳方式噎了一下，花了足足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是……”
就在这时，“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刘妈妈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当场跳起来。
苏小琪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自己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丫鬟。
“刘……刘妈妈，侯爷让您赶紧过去！夫人……夫人她……好像不行了！”
哦？
那个瘫痪的标本，出现新变化了？
苏小琪的兴趣，第一次从“钱”，转移到了“物”上。
她跟着刘妈妈，来到了清风苑。
屋子里，一股难闻的骚臭味，混合着恐惧的气息。
永宁侯苏中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个丫鬟婆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被所有人围观的中心——习夫人，
正躺在床上剧烈地抽搐，口吐白沫，双眼翻白，那样子，像极了癫痫大发作的临床表现。
琥珀胆碱的副作用。
药效快过了，但神经系统还没完全恢复，导致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
多好的研究素材。
“医生呢？”苏中坡看到刘妈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但他真正想问话的对象，却是她身后那个阴影里的苏小琪。
“回侯爷，王大夫说……说夫人这是中了邪，他……他不敢用药……”一个丫鬟小声回答。
一群废物。
苏小琪在心里冷哼一声。
“父亲，”她缓缓走了出来，“母亲这样子，不是中邪。”
“是离魂。”
“她的魂魄，被强行从身体里抽离了一部分，现在是身体想把魂魄拽回来，两者在打架呢。”
她的话，荒诞不经。
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却成了最能被人接受的解释。
“那……那怎么办？”苏中坡六神无主。
“后山药庄，”苏小琪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背书，“我听闻那里种着能‘安魂定神’的奇花异草。”
“取一株年份最老的来，熬成汤，兴许能把母亲的魂，给叫回来。”
苏中坡像是瞬间找到了方向，立刻对旁边的管家吼道：“快！快去！取最好的药来！”
管家面露难色：“侯爷，药庄有规矩，晚上不许任何人……”
“规矩是我定的！”苏中坡暴跳如雷，“夫人的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还不快滚！”
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
苏小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不需要偷偷摸摸地去。
她要让这座侯府的主人，亲自为她，打开那座地狱的大门。
去药庄的路上，月色惨白。
刘妈妈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微微发抖。
“主子，药庄叫‘安康苑’，讽刺得很。
里面守卫森严，管事的叫钱忠，是侯爷的远房亲戚，心黑手狠，只认侯爷的令牌。”
“知道了。”苏小琪心不在焉地应着。
她的注意力，正被路边草丛里一具小小的尸体所吸引。
一条刚死不久的竹叶青，身体还很柔软。
她面无表情地伸出脚，轻轻踩了一下蛇头。
一股冰冷的、属于爬行动物的本能，涌入了她的感知。
世界变了。
空气中不再是单纯的气味，而是一团团、一簇簇代表着温度的、模糊的热量图谱。
管家和刘妈妈是两个明亮的、移动的热源。
周围的树木冰冷，草丛里，藏着几个微弱的、属于老鼠和兔子的热点。
这种视觉，用来夜间索敌，再好不过。
安康苑的大门，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提着刀，一脸不耐烦地拦住了他们。
“什么人！不知道这里是禁地吗！”
管家拿出侯爷的令牌，陪着笑脸：“王大哥，侯爷有令，要取一味急用的药材，给夫人救命。”
那个被称作王大哥的护院，瞥了一眼令牌，又把目光移到了管家身后的苏小琪身上。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猥琐的光。
“哟，这不是那个从坟里爬出来的五小姐吗？
怎么，大半夜的，想来我们这儿找点新鲜的肥料？”
他身边的另一个护院，发出一阵下流的哄笑。
这就是看门狗的德性。
仗着手里有点微不足道的权力，就以为自己能对任何人吠叫。
苏小琪没有动。
她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己经切换到“蛇类视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在她的视野里，他心脏的位置，是一团跳动得最剧烈的红色。
而他露在靴子外面的脚踝，也是一处温暖的、脆弱的、充满了血管的热点。
她微微探出舌尖，在干裂的嘴唇上轻轻舔过。
一个标准的、蛇类锁定猎物后，准备攻击的动作。
她甚至没说话。
但那个护院的笑声，却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被那双眼睛看得头皮发麻。
那不是人的眼神。
那是冰冷的、无情的、黏腻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用毒牙咬穿他喉咙的眼神。
一股原始的、来自于血脉深处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看……看什么看！”他色厉内荏地吼道，“赶紧进去！拿了东西快滚！”
管家和刘妈妈都愣住了。
他们没看懂发生了什么。
只有苏小琪知道，对付这种野兽，你只需要比他，更像一只野兽。
踏入安康苑。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草药、泥土和……某种甜腻腐臭的怪味，瞬间钻进了鼻腔。
比法医中心的福尔马林，味道层次丰富多了。
整个药庄，安静得诡异。
只有风吹过那些长势怪异的植物时，发出的“沙沙”声。
“主子，炼丹房就在最里面那座阁楼。”刘妈妈压低声音，手指着远处一座三层高的建筑。
管家己经去找这里的管事钱忠了。
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你在这里等着，”苏小琪命令道，“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她像一缕青烟，脱离了队伍，融入了旁边一人多高的药草丛中。
她没有走向阁楼，而是走向了药田旁边，一排不起眼的平房。
那里是“仓库”。
也是处理“原材料”的地方。
刚靠近，那股甜腻的腐臭味就更浓了。
苏小琪微微皱眉，推开了一扇虚掩的木门。
屋子里，没有点灯。
借着月光，能看到地上堆着十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一只老鼠从麻袋边飞快地窜过。
是新鲜的。
她走到一个麻袋前，解开绳子。
麻袋滚落，从里面露出的，是一个脸色青紫、双目圆睁的年轻男人。
己经死了。
颈部有明显的勒痕，胸口有淤青，但没有外伤。
完美的“原材料”。
正当她准备检查另一具尸体时，背后，一阵劲风袭来！
“哪来的小杂种！敢偷到这里来！”
一个沙哑、凶狠的声音暴喝道。
苏小琪身体一矮，堪堪避过。
回头一看，一个身高八尺、满脸横肉、一只眼睛是白色独眼的壮汉，正握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是钱忠。
他身后，还跟着那个去而复返的管家。
管家的脸上，写满了谄媚和恐惧。
他把她出卖了。
真是个毫无新意的剧情。
“钱管事，”管家指着苏小琪，尖着嗓子说，“就是她！就是这个妖孽！
我亲眼看到她往这边跑！她肯定是想来偷药庄的秘密！”
钱忠那只独眼里，迸发出残忍的光。
“很好。正愁新一批的‘花肥’不够用。”
他挥舞着木棍，像拍一只苍蝇一样，朝着苏小琪的脑袋狠狠砸下！
力道之大，带起的风声都尖锐刺耳！
这是死局。
狭小的空间，绝对的力量压制。
苏小琪被逼到了墙角。
但就在木棍即将落下的前一秒。
她非但没有躲闪，反而伸出手，主动迎向了墙上的一排药柜！
那个被苏子安杀死的倒霉蛋，府里的前任炼丹师的记忆，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这个药柜！第三格！左边数第五瓶！
是白磷！
他曾经藏在这里，用来晚上照明的私货！
苏小琪的手指闪电般地叩开了瓷瓶，没有丝毫犹豫，将里面的粉末，狠狠地扬向了钱忠的脸！
钱忠的木棍己经砸了下来，砸碎了她身旁的几个瓶瓶罐罐。
刺鼻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其中，就有炼丹用的硝石水。
白磷遇空气自燃。
当它再碰到硝石水这种强氧化剂……
“轰——！”
一团巨大的、惨绿色的火焰，猛地在钱忠面前炸开！
那火焰像是有生命一般，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
“啊啊啊啊——！”
钱忠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他身上的衣服瞬间被点燃，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在地上疯狂打滚的火球！
那个告密的管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景象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苏小琪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甚至还有空，从旁边那个打开的药柜里，顺走了两瓶标签空白的、一看就很值钱的成品丹药。
她走出仓库时，整个安康苑己经被惊动了。
到处都是奔跑呼喊的人影。
而她，只是逆着人流，消失在了夜色里。
回到自己的破院子，刘妈妈正焦急地等着。
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回来，刘妈妈激动得快要哭了。
苏小琪没理她，径首走到桌边，将那两瓶丹药放在烛光下。
一瓶红，一瓶黑。
她正要研究，院门外，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五小姐，别来无恙？”
一个提着药箱，仙风道骨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是侯府的专属医生，王大夫。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丹药，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夫人的病，有救了。”
“只是不知，小姐这药，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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