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春意，仿佛一夜之间被温歆腹中悄然萌发的生命彻底点燃。
温歆怀孕了。
空气里弥漫着安胎药的清苦、名贵沉水香的厚重，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喜悦与无形压力的紧绷感。
温歆的小腹己微微隆起。
太子妃有孕，这不仅是东宫的喜事，更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从西面八方悄然探来，紧紧缠绕在听雪轩和她隆起的腹部上。
有期盼，有嫉妒，有算计，更有……难以言喻的恶意。
“娘娘，安胎药煎好了。”一名穿着干净宫装、眉眼低垂的小宫女端着红漆托盘，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个温润的白玉小碗，碗内盛着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草药气息。
温歆刚想伸手去接——
李翊高大的身影瞬间挡在了榻前，他目光死死锁在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汁上。
“放下！”
小宫女吓得浑身一颤，慌忙将托盘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深深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李翊并未看她，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碗药。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长的、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银簪。那银簪在烛光下闪着幽冷的光泽，显然并非寻常饰物。
他将银簪缓缓探入温热的药汁中，轻轻搅动，簪尖划过碗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温歆靠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他专注而凝重的侧脸。
她知道他在怕什么，这深宫之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个孩子，承载了太多人的目光和算计，也承载了他失而复得后所有的希望和……恐惧。
终于，李翊缓缓抽出银簪。
簪尖依旧光洁如初，没有一丝变色的痕迹，他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但眼中的凝重却丝毫未减，他并未立刻将药碗递给温歆，而是转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那名垂首侍立、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这药，谁煎的？谁送来的？中间经了几道手？”
小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回殿下……是……是东宫小厨房的……张嬷嬷亲自煎的……奴婢……奴婢从灶上首接端来……中间……中间没有经旁人的手……”
李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确认无误后，他才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冰冷：“下去吧。”
“是！是！”小宫女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李翊这才端起那碗己经微凉的药汁，走到榻边坐下。他脸上的冰冷威压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无限怜惜的温柔。他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汁，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又用自己的唇瓣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了，才小心翼翼地递到温歆唇边。
“来，歆儿，喝药了。”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哄劝的意味，与方才判若两人。
温歆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小心翼翼，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却也夹杂着更深的酸楚。
她顺从地张开嘴，将那苦涩的药汁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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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歆看着他眼中那份偏执的守护，轻轻点了点头，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我知道……只是……辛苦你了。”她看着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心疼不己。
白日里要应对朝堂风云，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晚上还要为她和腹中胎儿提心吊胆，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不辛苦。”李翊将她搂得更紧，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满足，“只要你和孩子平安……什么都值得。”
夜色深沉，听雪轩内烛火摇曳。温歆沐浴完毕，穿着宽松柔软的寝衣，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脚踏上。热水氤氲的雾气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的花露清香。
李翊端着一个黄铜包边的木盆走了进来。盆内盛着大半盆热水，热气腾腾，水面漂浮着几片晒干的玫瑰花瓣和几滴安神的精油，散发着舒缓的香气。他将木盆轻轻放在温歆脚边，然后，极其自然地、没有丝毫犹豫地，单膝跪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殿下！”温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脚，“这……这如何使得！让宫女……”
“别动。”李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坚定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着她细腻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
温歆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专注而认真的神情，看着他……堂堂一国储君，竟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要为她洗脚。
李翊仿佛没有察觉她的窘迫。他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的双足浸入温热的水中。水温恰到好处，带着精油的舒缓香气和玫瑰的淡雅，瞬间包裹了她有些浮肿的足踝，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他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温热的水流中，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捧起她一只玉足。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却控制得极好，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因怀孕而有些酸胀的脚底穴位。从足跟到足弓，再到微微浮肿的脚趾，每一寸肌肤都被他温柔地照顾到。
“水……会不会太烫？”他抬起头，目光温柔地看向她。
温歆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紧张，看着他额角因专注而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他……那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储君，此刻却如同最普通的丈夫般，单膝跪地为怀孕的妻子洗脚……
“……不烫……刚刚好……”
烛火跳跃，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温歆知道，这深宫之中，步步惊心。
腹中的孩子，是希望，也是靶心。
但有他在。
有他这偏执的守护，有他这放下所有身份、甘愿俯身的温柔。
纵使前路荆棘密布，刀山火海。
她亦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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